六、愛心亭事件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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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尚未撕破黑夜的幕布依舊被深沉的黑暗所籠罩,劉向便急匆匆地趕往了廠子。他心中懷揣著一個堅定的目標,那就是要在工友們前來上班之前,將最後一個鐵房子的框架完美地焊接好。 要知道,這個正方形框架的焊接可不是一件簡單的活兒,其對於對稱度、平衡度以及垂直度的要求都極其嚴苛。而在目前的廠子裏,若論及焊接技術,劉向當屬最為出色的那一個。 此刻,工友們都還未到崗,廠子裏的人寥寥無幾,這般場景反倒有利於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容易被外界所幹擾分散注意力。更為關鍵的是,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天氣相對涼快許多,這對於連日來被高溫燒灼的臉龐而言,無疑是一種難得的保護。
日落西山,那如血的餘暉傾灑大地,仿佛在為白日的落幕奏響悲壯的序曲。就在這即將被沉沉夜幕無情吞噬的時刻,突然間,有一幫子人像脫韁的野狼一般,帶著瘋狂與蠻橫,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廠子。 正準備下工的劉向,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嘈雜聲,下意識地將手裏的榔頭緊緊握住,神情瞬間變得緊張起來,雙眼警惕地盯著這一群不速之客。
“哇!”隻聽得一陣砰砰作響,震耳欲聾,他們猶如發了狂的猛獸,使出渾身的力氣,揮舞著重拳,狠狠地擊打在鐵皮屋的中間薄弱部位。那拳頭帶著呼呼的風聲,每一擊都仿佛要將鐵皮屋砸穿。
“好!”緊接著,一人騰空而起,雙腿劈開,猛踢在鐵皮屋上的鐵皮門上。這雷霆萬鈞的一腳,產生了巨大的動靜,驚得草地裏的蛤蟆驚慌失措,四散奔逃。
“好哇!”隨後,又是一陣噔噔的跺腳聲,猶如悶雷般響起。鐵皮屋底下的蚱蜢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攪得不得安寧,猖狂逃竄,好似末日來臨。
“太好了!”這幫人在那二十六個淺綠色的鐵皮屋裏,近似著魔一般地撒野,瘋狂地拳打腳踢、又蹦又跳。嘴裏還念念有詞,聲稱是在檢測著鐵皮屋的做工和質量,可那副蠻不講理的模樣,哪裏像是在正經檢測。
“趙老板,廠子裏的弟兄熬了十幾個夜才給趕出來的,您還滿意?”劉向看著自家舅舅,隻見舅舅強裝鎮定,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點頭哈腰地迎其中一個小個子走進廠子的茶桌前,又是殷勤地斟茶,又是恭敬地遞煙。
“我說好不叫好。”趙老板臉上滿是不可一世的傲慢之色,那高高揚起的下巴,斜睨的眼神,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要我們李隊長說好才是好。”趙老板旁邊的高瘦高個一邊搖頭晃腦,一邊陰陽怪氣地說道。那臉上同樣寫滿了不可一世的高傲,仿佛他們才是這個地方的主宰,掌握著生殺大權。
“那 ,李隊長還沒過來......”劉向看著舅舅遞過來的急切眼神,心領神會,連忙轉身,趕緊跑出去把準備下工的工友叫住,還順帶著把廠子的大門悄悄地上了鎖,隻留了一道窄窄的可進出的小門。
重新返回來的劉向,目光再次回到趙老板身上。他的雙眼緊緊盯著趙老板,目光中透著一絲警惕和疑惑。隻見趙老板依舊是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翹著二郎腿,嘴裏叼著煙,煙霧繚繞中,他那眯起的眼睛裏滿是不屑和輕視。
劉向的眉頭微微皺起,眼角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抽動了幾下,他咬了咬嘴唇,心中暗自思忖:“這趙老板如此傲慢,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尾款能不能順利結清?萬一他們故意刁難,這十幾個日夜的辛苦可就白費了。”想著想著,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試圖從趙老板的神態中捕捉到哪怕一絲可能的轉機,但趙老板那冷漠的表情讓他心中愈發沒底。
“不鬧了。”趙老板高聲喝止,旁邊的高瘦高個先是像隻受驚的兔子般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然後畏畏縮縮地向前邁進一步,隨後又迅速站直身體,看似無力垂在肩上的雙手向上伸直,掌心向下壓,以此信號來平息這場混亂不堪的局麵。
那一幫人從鐵皮屋裏、屋外走到茶桌前,“老板說了,我們在這裏等李隊長開完會過來取貨就走,不要鬧出動靜。”瘦高個子說完,廠子裏安靜下來。劉向看著這一幫人散開後,又都進鐵皮屋裏三五成群打起撲克牌,雖然不似剛才離奇般的胡鬧,但總感覺哪不對勁。
“趙老板,您看這天也晚了,貨您也驗了,您就把這尾款給結了吧。”劉向從裏屋拿出單據微笑著遞給趙老板。
趙老板白了劉向一眼,伸手撥開劉向遞過的單據,順手拉劉向的舅舅坐下,熟練的泡著茶。“老板莫怕,今晚不會差你半個子,先喝茶。”
劉向見狀也不敢離開,他招來工友一邊收拾工具,一邊觀察動靜。
一個時辰過去,屋裏點亮了燈,劉向悄悄安排工友在後廚輪流吃飯。
又一個時辰悠悠過去,茶桌上的茶水許久未曾再續,杯中的縷縷清香也緩緩消散,原本熱氣騰騰的茶湯漸漸變涼,直至冰冷。劉向的舅舅和趙老板不再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隻是沉默地對麵坐著。 劉向的舅舅手中不停地把玩著那隻不值錢的核桃,目光時不時瞥向趙老板,內心焦急卻又強裝鎮定,他在焦急地等趙老板付清那剩餘的款項。趙老板同樣安靜地坐著,手裏不停地轉動著那早已喝幹了水的茶杯,麵色陰沉。他也在等,他在苦苦等待他的李隊長到來,仿佛李隊長不到,這一切都無法定論。 在鐵皮屋裏打牌的人點著了蠟燭,微弱的燭光在黑暗中搖曳不定,他們依舊繼續打著牌,牌局上的吆喝聲、歡笑聲此起彼伏,似乎全然忘記了身處這等待的僵局之中。
許久,許久,時間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沉睡,仿佛在此刻徹底凝固。月兒已不知不覺悄然爬上了半空,如水般清冷的光輝輕柔地灑下,將大地籠罩在一層朦朧的銀紗之中。那虛掩的廠子小門被緩緩地推開,十來個身著清一色黑衣的精壯漢子步伐整齊地簇擁著一個青年男子穩步走了進來。男子身材格外健壯,他身著的那一身黑色衣衫不僅沒有讓他顯得沉悶,反而增添了幾分格外的威嚴,令人不敢輕易直視。 仔細端詳去,他衣領的領角,雙肩和右臂的臂膀上都有著色澤明顯更深層的黑色印記,稍加思索,想來應該是被特意取掉了標誌的製服。 坐在茶桌前的趙老板一看到來人,瞬間猶如觸電一般,整個身體劇烈一顫,迅速起身,然而那舉動卻顯得萬分怪異。他先是腦袋低垂,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隨後又極其緩慢地站直身子,緊接著又挺起胸膛,仿佛在努力展示著什麽;雙肩先是如同失去了支撐般無力地下垂,緊接著又像是被強力彈簧彈起似的突然張開,整個人的姿態顯得極為扭曲,讓人直觀地感到他的肩膀似乎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仿佛有千鈞重擔無情地壓在他身上,令他不堪重負,片刻後,他邁開腳步,那步伐匆忙而急促,一溜小跑地朝著青年男子跟前奔去,那模樣猶如急於討好主人的奴仆。 這樣的舉動讓坐在一旁的劉向舅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顆心開始瘋狂跳動,不禁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而一旁的劉向則滿心疑惑,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一雙眼睛充滿了迷茫,怎麽也想不明白趙老板為何會有如此反常的表現。
“李隊長,辛苦了!”趙老板那原本高傲的麵容瞬間堆滿了卑微之色,嘴角上揚,含著那刻意討好的笑,話語清晰且無比流暢地說道,“已經仔仔細細驗過貨了,這寬三米,長三米,尺寸那是分毫不差,正正好,任你如何用力踢都踢不開口,使勁跺腳也絲毫不會漏。” 劉向靠在牆邊靜靜地聽著,滿心的不解如同亂麻一般纏繞在心頭,忍不住暗自嘟囔道:“這算是什麽稀奇古怪的驗貨法?簡直聞所未聞。” 青年男子緩緩轉動頭,目光左右打量了一番,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一般,隻應了一聲:“好!” 趙老板忙不迭轉身,迅速遞給劉向舅舅一張銀票,臉上的笑容看似和善,卻分明帶著幾分讓人不寒而栗的威脅意味,說道:“加上之前給的定錢還有剩餘,把這剩餘的錢拿來打發給您的夥計,不該說的就不要說,老板是明白人,懂的吧。”月光下,突然間吹過一陣涼颼颼的風,劉向舅舅胳膊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就像受驚的刺蝟一般。他的雙手顫抖著,戰戰兢兢地接過銀票後,隻感覺自己的手心已經被汗水徹底濕透,黏膩膩的,十分難受。他抬起頭緊張地看向四周,驚訝地發現剛才還安安靜靜坐在鐵皮屋中無聲打牌的那一群人,此時已經齊刷刷地站直了身體站了起來。他們的臉上毫無表情,如同被凍結了一般,仿佛一尊尊冰冷無情的雕塑。樹葉在月光的映照下沙沙作響,發出微弱的響聲,那聲音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顯得格外詭異,讓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劉向舅舅心中暗自警惕起來,眉頭緊緊地鎖著,滿心都是疑惑,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些人到底在謀劃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神色匆匆地把銀票交到劉向手中:“拿進去交給你舅媽。” 劉向趕忙接過銀票,心思敏銳的他瞬間就明白,這是舅舅要自己從後門離開。 “小老板留步。”趙老板輕輕咳嗽了一聲,出聲叫住了劉向,隨後轉身對著劉向的舅舅說道:“這廠子雜亂無章,毫無條理,老板娘怕是不住這裏吧?” 劉向迅速伸手扶住站立不穩、身形搖晃的舅舅,義正言辭地說道:“趙老板,我們隻是本本分分的手藝人,就隻會憑著做工手藝吃飯,各位出了這門,我們就當各位從來沒來過,如此可好?”
“如此最好。”趙老板冷冷地答道,那語氣仿佛能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 劉向打開廠子大門,隻見月兒已經不知不覺地把路邊長木板車的影子挪到了東方。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趙老板和李隊長帶來的兩幫人的行動,心中滿是震驚。他們之間的默契程度簡直令人咋舌,每個人都分工明確,配合緊密得猶如一個人的四肢般協調。他們推車的速度快得驚人,那風馳電掣的模樣,仿佛是一支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軍隊在雷厲風行地執行重要任務。 搬運鐵皮屋的時候,力度大得更是驚人。隻見四個人就能輕輕鬆鬆地抬起一個鐵皮屋,然後穩穩當當地放到木板車上,而且動作流暢如水、剛勁有力,絲毫不見費力之態。更令人驚歎不已的是,一條長繩在空中被丟來丟去,僅僅三兩個回合就把鐵皮屋和木板車牢固地固定在了一起。他們的配合默契已然到了極致,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言語,隻是簡簡單單、一氣嗬成地完成了任務。
“趙老板,我舅舅講過了,我們乃是本本分分的手藝人,隻收取應得的手工費,多餘的錢定會一分不少地還給您,今夜所發生的事權當從未有過。”看著木板車首尾相連,一輛緊挨著一輛,宛如一艘碩大的輪船在這沉沉的夜之海洋裏徐徐前行。劉向一麵驚歎於此次事件的神奇所在,一麵又深深懼怕著事件的怪異和詭譎。他毫不遲疑地將多餘的錢找補給了趙老板,語氣堅決異常,毫無半分猶豫與退縮。 安排好工友明天上午歇工之後,他驅使那輛破舊的小三輪先把舅舅送回了家。待他回到金山集市的出租屋時,已然東方露白,晨曦初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