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神明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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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高人了。”白無相心中默默想到,也算是一段緣法,就是不知這位前輩是妖還是人了。
他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然後抬眼望著天上太陽,正午時分連綿不斷的雲層遮掩著日光,使得地上十分沉悶。
往前走了幾裏,便見到一個村子,麵黃肌瘦的農人們在田野間勞作著,無論男女老幼,隻要有一把力氣的,都下了田間插秧耕田。
白無相穿過村子,繼續往北而去。
直到日暮時,他站在了一座有些古舊的城池前。
黃黑色交錯的磚石壘成數丈高的城牆,連綿數裏,西邊的黃昏照在古城上給人一種腐朽的滄桑感。
城中人氣混雜,落在白無相眼裏這座城池本身就是一座吃人的怪物。
他在城外耐心的等到了天黑,然後化作一陣陰風翻越城牆,第一次走進了人間的城池中。
隔著人皮也能感受到一種灼熱的氣息,如若不披著外皮隻怕對白無相而言這裏會更熱。
青石磚鋪墊的路麵上有著坑坑窪窪的痕跡,顯然是有些年頭了,被馬蹄踐踏的不大平整了。
城池裏市坊混居,顯然由於朝廷乏力的緣故,地方上已經不大按照政令市坊分開了。
夜間也沒有什麽宵禁,路旁的偏僻牆角裏躺著些無家可歸的乞丐,昏昏沉沉的睡著。
老鼠從房屋上飛快的爬過,不時還傳來嘰嘰的怪叫聲。
白無相站在月色下,他有些迷路了。
四方籠罩的人氣讓他身處其中喪失了感知氣機的能力,甚至連方向感都有些不大對。
身處人間之外,自然能清心正神,可當他入紅塵之中時,這紛亂的萬象便不再是那般能看透的了。
白無相搖搖頭,他還是第一次走進人間之城,這城中也似乎有著某種風水布局,雖然比不得遊均子所建的黑石寨風水更好,但依靠著城中的人氣之盛,依舊能壓製妖邪精怪。
“喵~”
就在他思索該找個人問路時,不遠的瓦舍上,突然傳來一喵聲。
他身影一閃,出現在了瓦舍上,把那隻瘦弱的黑貓嚇了一跳,渾身毛發豎直而起,弓著腰一躍而逃。
白無相伸手一抓,黑氣將這貓抓到了臉前,黑貓的瞳孔收縮著,十分恐懼的望著他,還在不停的瞪著爪子在半空中掙紮。
“嗬嗬,貓兒,借你的身子一用。”
“喵嗚~”
“喵嗚~”
“喵嗚~”
這黑貓掙紮的更起勁了,一邊瘋狂搖頭,一邊不停的叫著。
但白無相可聽不懂貓語,既然這小貓沒說不願意,那他就先用了。
白無相雙目中黑氣一閃,便化作一團黑氣融入了這黑貓身上。
黑貓落到了瓦舍上,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抖了下腦袋,然後貓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接著,黑貓身形一躍而起,它在月下敏捷的狂奔於眾屋之上,超強嗅覺往城中魚肉氣息最多的地方飛奔而去。
官衙的朱紅大門前,兩個衙役站在門口打著哈欠,倚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空曠整潔的街道上,忽然從屋頂上落下一隻神異的黑貓。
黑貓四足悄無聲息的走向門前,爪子和後足走在一條直線上,貓眼盯著門前的兩人。
它剛想走到門前,卻突然停下了,抬頭看著那正門上懸掛著一麵八卦鏡。
黑貓悄無聲息的離開,繞到了側牆處,然後身子一躍而起,翻牆入院。
院子中,花草滿園,道路兩旁點著燈燭,不同於城中的貧窮落魄,這裏像是仙境一般,路上不時有家仆侍女來回走動,各種香味充斥著黑貓的鼻子。
貓嘴不自覺的流下了口水,它忙擦了下嘴角,然後在一眾侍從的腳旁飛快穿梭行走,來到了一處華美的亭中。
這亭裏坐著三個男子,衣著綾羅綢緞,腰佩珠飾,手戴玉指,個個皆是不凡之人。
而在水亭之下的河池旁,則是有著一眾身穿輕紗的貌美女子伴隨著絲竹之音翩翩起舞。
“王兄,你大老遠的跑來我這漳陽之地,可真是讓我沒想到啊。來,我再你一杯!”喬雲生笑眯眯的舉杯而敬。
他所敬之人是個相貌俊美的公子哥,看著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麵對這位縣令的敬酒,他卻推開了,麵上皮肉不笑道:“喬兄,念在你我兩族聯姻的份上,我才來知會你一聲的。
朝廷京都如今可不是你我這等小人物能進去的。文太後垂簾聽政,文家外戚猖獗至極,三公六相莫不退避三舍,我勸你還是安安分分的待在這地方,享受榮華富貴豈不快哉?”
“這……王兄有所不知。”喬雲生被掃了麵子也不動怒,歎氣道:“去歲不知何時山中來了隻妖蟒,連食數百人之多。
今年開春我本以為這妖蛇該走了,誰知昨日又有一村百姓被食!
我已經花了不少銀子上下打點,才撐到如今地步。若這蛇妖再鬧起來,如此多的人命,莫說我這官身了,就是性命也難保了。”
“蛇妖?”王姓男子詫異了片刻,眼睛微微一掃,看向身側的中年長須男子,“先生,你以為這蛇妖是真的嗎?”
亭子中的第三人,那長鬢男子這才開口道:“妖邪害人,少有如此凶性的邪物。
連害數百人,這也太過驚悚了。”
“是啊,此事已經在漳陽地界鬧的沸沸揚揚,城外百姓無不驚懼。”喬雲生歎氣道:“我命衙役張貼公文,招攬奇人異士降妖,卻沒一個有用的。”
“嗬嗬,這倒是巧了。華先生就是位奇人,精通捉妖之術!”王姓男子笑著介紹道:“華先生師出乾元山金光洞上仙,一手降妖之術十分厲害。”
“王公子說笑了,我隻是略懂一二罷了。”華先生擺手謙遜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喬雲生當即喜道:“那就請華先生為我漳陽百姓出手一次,我必有重謝!”
“這……我也隻能盡力出手一試。能不能成,還要兩說。”華先生略一思索,便應了下來。
亭子外的草叢中,白無相冷眼看著亭子中的三人,那位華先生確實是位有些修為的道人,但與三清山的那幾名弟子比起來,都要差上一些,還妄想捉妖,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無相盯著那華先生,眼珠子一轉,此人實力不行,那不是還有師門長輩嗎?
乾元山,聽著倒是個厲害的仙門,想來肯定不隻有化元境的小修吧?
白無相如今對玄門的修行境界倒是也有了解,元真之下的修士多為化元境,化元境是一個大境界,其中又幾個境界。
元真境的高人,已經算是半仙了,是天下都少有的存在。
當然,在見識到了山君之後,白無相也知道元真境肯定也都是不一樣的,但具體的如何劃分還不知曉。
這一切,都因位他的實力不足而接觸不到那些高人。
不過他可沒有忘記今日自己來此的目的,那烏蛟藏在雲澤山附近可是一直都讓白無相心中不安,哪怕不能殺了對方,隻要將其趕走不敢呆在雲澤山脈附近,他也能安心許多。
白無相抬起貓爪,輕輕的對著亭子附近一吹,陰風拂過,眾人都紛紛眼皮一沉,昏睡了過去。
唯有那華先生沒有睡著,看著眼前場麵其臉上一驚,忙取出腰間的寶劍,赤金劍光閃爍,讓白無相兩眼都是一亮,這寶劍絕對是一柄難得好劍!
“何方妖孽?”華易心中緊張起來,仔細留神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白無相張口吐出一道香火神力,化為一尊慈眉善目的神像出現在了亭外,神音空靈的開口道:“我乃雲澤山中神靈,今不忍山下百姓再受蛇妖之害。特來點化你斬蛇除妖,拯救蒼生,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之事!”
華易聞言心中一鬆,拱手客氣笑道:“原來如此,小道失敬。還請山神指點一二。”
他留心感知了下眼前神像的氣息,確實是香火信仰神力,而且還頗為純正,妖邪之輩根本模仿不來。
“此蛇妖潛藏在山之東北,伴河而居,你尋河而行,見河水玄渾之處,許是那蛇妖所在!”
“既然山神知道那蛇妖所在,為何不親自出手為民除害?”
華易並不是愣頭青,他好奇的問道。
“如若尋常蛇妖犯下這等邪罪,我自然會出手滅除。
可此妖背後有高人指點,牽扯人間王朝命數,我便不能出手了。”
白無相絲毫不帶猶豫的回了他的疑問,並且還提醒道:“此妖吞食數百人氣血,已入魔道。道長還需小心謹慎一二,不妨請師門長輩前來壓陣。”
“多謝山神指點,不知您神名法號,在哪處修行?”華易笑問道。
“我名無相,居雲澤之南,受山民世代供奉,得承神權。”
話音落下,神光消散,黑貓也趁機離開了府衙。
白無相的話半真半假,哄騙這修為尚淺的修士還是天衣無縫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在做善事。
但論及初衷,卻是要除了自己的心頭大患。在這一點上,他與山下村民的利益是一致的。
白無相離開了這貓身,然後從府衙裏偷了一隻紅燒鯽魚,喂給了這小貓。
黑貓當即撲到魚身上,開心的吃著這條比它身子還大的魚。
白無相笑著輕輕摸了下他的毛發,“辛苦你了。”
說完,他便化作一陣陰風離去,出了這座城池。
漳陽縣城是座有數百年曆史的古城,人氣壓製頗重,白無相倒是不大喜歡在這城中呆著。
他並沒有立即回返黑石寨,他要親眼看著那烏蛟的下場究竟如何。
不僅僅是為了結因果,他也要看一看吞食如此多血氣的孽蛟,行此為天地不容的法門,有何等威力,又會遭到何等報應。
修行之路,也需應證。
他如今築靈境的修為,論起來其實和這華姓小修的實力差不多。
若兩人生死相爭,還真不一定誰生誰死。
哪怕白無相智慧非凡,妖法詭異,但此人身上有師門之寶,手中法劍,身上法衣,腰間玉琢,胸前寶符,這些都是妖不可能有的。
不過,若用上了怨力,那這小修必死無疑。除非,他能有像那獵妖師寧決一樣的師門長輩,遠隔千裏飛天降臨。
白無相飛身來到了山腳下的荒蕪之處,特意掃了眼四周沒有河流水潭,才安心的攀膝坐下,入定神中。
那烏蛟已是半神話中的生物,傳聞蛟龍禦水堪神,白無相隻有在對待敵人時是萬分謹慎,冷漠絕情的。
他心神擴散向四麵八方,寂靜的黑夜中,一點點幽光閃爍,無數碧綠光點匯聚在白無相身側,如同夢幻般的綠色海洋一般。
白無相心神一分,念喝道:“去!”
瞬間這些螢火小蟲紛紛飛向山之東北,或散入一片片雜草之中潛伏起來,或遊蕩在河潭溪流旁。
他最善附身藏匿氣機,能以心神擬化萬物,然後將自身的氣息完全與附身之物融合,這也是他能出入城池的底氣,否則尋常妖邪早就被城中的各種奇人異士感知到妖氣被追殺了。
這些螢火蟲沒有殺傷力,但卻能感應到妖氣,如若那烏蛟龍有所異動,白無相也能及早發現,有更多應對的機會。
他做好這一切,取出了那根玄色長針,三根蛟龍之須被他合煉成了一根玄針,此針源於蛟龍,那自然要以蛟血為其開鋒!
如今,白無相做好了一切,隻需要等著看一場好戲便是了。
隻在合適的時機,再出手。如若沒有合適的時機,那他也能忍著繼續藏匿下去。
白無相是個極有耐心的妖,他的心,早已不同於人,也不是尋常的妖心。
沒人知道當他初來此方世界時,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一片黑暗。
是那具地下深處的棺!
棺裏黑暗沒有一絲光,他是一具屍體,可卻有著意識。
隻能靜靜躺在黑暗中,無風,無光,無日月。
唯有…
濕冷的水滲透進來,滴落在他的身軀上。
不知名的蟲子爬進棺中,鑽進他的衣衫裏,清晰無比的感受著蟲子的須節,觸手,在他的肌膚上遊走,啃噬。
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可身體的觸覺卻能感知到一且東西。
沒人知曉,他是如何忍耐地下的黑暗,足足三年,對沒有時間流逝的白無相而言,猶如亙古。
所以,比起耐心,這世上罕有人能比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