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而急促的戰鼓聲，如同死神的脈搏，從地平線的盡頭，狠狠地敲擊著雁門關的城牆。
    戰爭，在黎明的第一縷血色光芒中，正式爆發。
    “嗚嗷——”
    兩萬名北蠻精銳騎兵，匯聚成一股勢不可擋的黑色鐵流，卷起漫天煙塵，發出了貪婪而嗜血的歡呼，如同一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徑直衝向了那敞開的，仿佛毫無防備的鷹愁澗入口。
    沒有陷阱。
    沒有伏兵。
    當他們衝入那狹長的峽穀，看到的，隻有一片狼藉。
    遍地都是丟棄的旗幟，來不及帶走的糧草口袋，還有數十頂搭建得歪歪扭扭的空帳篷。
    “哈哈哈，南朝的懦夫跑了！”
    “他們果然怕了，連吃的都不要了！”
    “搶啊！這些糧食都是我們的了！”
    所有的警惕，在這一瞬間，都化作了最原始，最醜陋的貪婪。
    北蠻騎兵們發出一陣陣哄笑，紛紛下馬，爭搶著那些散落的物資，原本還算嚴整的陣型，在頃刻間就變得混亂不堪。他們如同闖入糧倉的碩鼠，毫無防備地，一步步深入，徹底進入了這座為他們精心準備的巨大墳墓的最中心。
    ……
    與此同時。
    關外五十裏，北蠻中軍大帳。
    林文遠身披一件華貴而騷包的白狼皮大氅，蒼白俊秀的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的潮紅。他端著一杯溫熱的馬奶酒，愜意地聽著身前斥候的回報。
    “報——軍師！我軍兩萬先鋒已全部進入鷹愁澗，未遇任何抵抗！”
    “報——軍師！雁門關城頭大亂，似乎正在調集兵力，準備回援鷹愁澗！”
    “報——軍師！沈之奕小兒的侯爺大旗，出現在了雁門關西側城樓，似乎是要親自督戰，圍剿我軍先鋒！”
    一切，都和他預想的，一模一樣。
    不，比預想的還要順利。
    沈之奕那個泥腿子，那個隻懂得衝鋒陷陣的莽夫，果然中計了。
    他將主力全都調去鷹愁澗，妄圖吃掉自己的兩萬誘餌。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那兩萬騎兵，從一開始，就是棄子。
    而他真正致命的殺招，是現在！
    林文遠嘴角的笑意，越發得意，越發扭曲。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雁門關的城牆在自己大軍的鐵蹄下轟然倒塌，仿佛已經看到了沈之奕跪在自己麵前，苦苦哀求的淒慘模樣。
    “沈之奕啊沈之奕，你毀我林家滿門，斷我錦繡前程。今日，我便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讓你麾下數萬將士，為你陪葬！”
    他猛地將手中的金杯摔在地上，拔出腰間那柄鑲滿寶石的佩劍，向前猛地一揮，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咆哮。
    “傳我將令！”
    “全軍總攻！給我踏平雁門關！第一個登上城頭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殺——”
    八萬北蠻大軍，如同被徹底喚醒的遠古巨獸，發出震天的嘶吼，化作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水，向著雄偉的雁門關，瘋狂湧去。
    無數簡陋卻致命的衝車、投石機、攻城梯，被推到了陣前。
    戰爭的絞肉機，在這一刻，正式啟動。
    “轟——”
    “轟隆——”
    巨石呼嘯著砸在城牆之上，碎石飛濺，堅固的城垛被砸出一個個缺口。
    城牆之上，血肉橫飛，瞬間化作一片人間地獄。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
    卞人雄雙目赤紅，揮舞著環首刀，親自坐鎮在城牆的最前方。他的盔甲上，早已濺滿了滾燙的鮮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巨型床弩，給老子瞄準了那些投石機，放！”
    在他的咆哮聲中，數十架經過沈之奕親自改良，體型巨大如怪獸的床弩，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機括聲。
    “咻——”
    一根根長達數米，堪比長矛的巨型弩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破空而出。
    “轟！”
    一架正在拋射巨石的北蠻投石機，被一根巨弩從正麵貫穿，巨大的木質結構，轟然散架，連帶著周圍的十幾名北蠻士兵，都被活活砸成了肉泥。
    慘烈的搏殺，在城牆上下，瘋狂上演。
    卞人雄和他麾下的鎮北軍將士，就像一顆釘死在城牆上的釘子，死戰不退，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軀，頂住了北蠻大軍潮水般的第一波攻勢。
    城樓之上。
    沈之奕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慘烈的戰場，血腥的廝殺，都無法讓他的內心，產生一絲一毫的波瀾。
    他的【修羅之眼】，早已鎖定了數十裏之外，那個已經徹底亂成一團的鷹愁澗。
    時機，到了。
    但他沒有立刻發射令箭。
    他轉過頭，對著身邊一名早已準備就緒的號角手，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吹響，‘衝鋒’號。”
    “……是！”
    號角手雖然不解，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將牛角號放到了嘴邊。
    “嗚——嗚——嗚——”
    雄壯、高亢的衝鋒號角聲，驟然在雁門關的上空響起，壓過了所有的廝殺與慘叫，傳遍了整個戰場。
    鷹愁澗內，那些正在哄搶物資的北蠻騎兵聽到這號角聲，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更加張狂的笑聲。
    他們以為，這是中軍大營發起的總攻信號，是催促他們盡快解決戰鬥的號令。
    這讓他們，更加放鬆了警惕。
    而北蠻中軍大帳前，剛剛下達完總攻命令的林文遠，聽到這從雁門關傳來的衝鋒號，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了。
    “哈哈哈，被逼急了嗎？想跟我的兩萬誘餌決一死戰？愚蠢的武夫！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然而，就在這一刻。
    雁門關城樓之上，沈之奕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如同死神般的冰冷微笑。
    他終於，舉起了手中那支紅色的令箭，手臂一振，狠狠地，拋向了天空。
    咻——嘭！
    一團血色的煙花，在陰沉的天空中，轟然炸開。
    那，是收網的信號。
    那，是死亡的請柬。
    埋伏在鷹愁澗兩側山壁之上，那些早已挖好的無數暗洞裏，一名名最精銳的鎮北軍斥候，看到了那朵血色的死亡之花。
    他們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毫不猶豫地，將手中早已點燃的火把，扔向了身前那些被火油、硫磺、幹柴堆滿的引火之物。
    轟——
    一瞬間。
    仿佛有數百條火龍，從峽穀兩側的山壁之中，猛然蘇醒。
    赤紅色的火焰，帶著吞噬一切的熱浪，從成百上千個洞口中，瘋狂噴湧而出，如同兩道從天而降的火焰瀑布，在頃刻之間，就將整條狹長的鷹愁澗穀底，徹底淹沒。
    整條峽穀，化作了一條咆哮的，長達數裏的火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