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男人是塊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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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過碗筷,顧凜走到嬰兒床邊,低頭看著睡得正香的兒子。
    小家夥砸吧著嘴,小小的拳頭攥著,睡顏安詳。
    顧凜俯下身,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顧安的臉蛋。
    “顧安。”
    “你媽媽,很了不起。以後你長大了,也要像她一樣,有本事。”
    他像是在和兒子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將滿腔翻湧不知如何表達的情緒,都傾訴給了這個尚在繈褓中的小家夥。
    林晚沅看著他的背影,高大,可靠。
    平日裏冷得像塊冰,可在兒子麵前,卻柔軟得不可思議。
    夜深了,屋外隻有巡邏哨兵偶爾走過的腳步聲。
    顧凜打來一盆熱水,又找出幹淨的毛巾放在林晚沅床前,然後照例跟前些天一樣,自覺地搬著那個小馬紮,準備去臥室門口守著。
    那個小馬紮是部隊裏最常見的那種,又矮又硬,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蜷在上麵,光是想想,都覺得骨頭硌得慌。
    可他動作自然,顯然已經習慣了把那方寸之地當成自己的床鋪。
    林晚沅坐在床沿,看著他安置好馬紮準備坐下,張了張嘴,話到了喉嚨口,又咽了回去。
    【妹寶!快說話啊!讓他上床睡!】
    【對啊!地上多涼啊!這晚上溫差這麽大,萬一落下老寒腿怎麽辦!】
    【快!A上去!夫妻哪有分床睡的道理!這都領證了!結婚證是給你當擺設的嗎?!】
    視野裏的字報比她還著急,紅彤彤的一片,幾乎要占滿整個視線。
    她有些緊張地捏了捏手指。
    結婚是交易,是權宜之計。
    她最初是這麽想的。
    可這些天的相處,他笨拙地示好,毫無保留的維護,還有此刻無聲的守護,她都看在眼裏。
    他不是一個冰冷的保護傘,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會因為她皺眉而緊張,會因為她一句話而耳朵紅透的男人。
    她不是木頭人,分得清什麽是虛情假意,什麽是滾燙真心。
    “……顧凜。”
    她終於還是開了口。
    顧凜正準備坐下的動作停住了,他轉過身,黑眸在燈光下注視著她,還以為她哪裏不舒服,“怎麽了?”
    “那個凳子……”林晚沅的臉有些發燙,她避開他那道過於直接的視線,目光落在那個小馬紮上,“太硬了,地上也涼。”
    顧凜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隨即又看向她,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心裏那點冷硬瞬間化開,聲音也放緩了些:“沒事。在野外訓練,睡得比這差的地方多了,習慣了。”
    他以為這是安慰,可這句“習慣了”卻讓林晚沅心裏一堵。
    她不是這個意思!
    林晚沅幹脆鼓起勇氣,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是說你受不了苦。”
    屋子裏霎時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一咬牙一跺腳,林晚沅硬著頭皮說:“床……還很寬。你到床上來睡吧。”
    【啊啊啊啊啊啊!她說了!她說了!】
    【土撥鼠尖叫!過年了!同誌們過年了!】
    【顧凜!你還在等什麽!快答應她!給我衝!】
    顧凜卻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訓練太累,出現幻聽了?
    他看著林晚沅,她低著頭,隻能看到烏黑的發頂和一小截白皙纖弱的脖頸。
    她這是……在邀請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飛快地掐滅了。
    不可能。
    她剛才說話猶豫了,眼神也躲閃了。
    這說明什麽?說明她不是真心的!她隻是看他睡地上太可憐,出於同情和客氣才這麽說的。
    她一個姑娘家,臉皮薄,怎麽好意思讓他一直睡地上?
    他怎麽能趁人之危,把她的善良當成得寸進尺的台階?他要是真上去了,豈不是坐實了自己是個急色的莽夫?
    不行!絕對不行!
    他必須用行動證明,他顧凜是個正人君子!
    於是,在經過了零點一秒的激烈思想鬥爭後,顧凜找到了一個他自認為無懈可擊的理由。
    “沒事。”他開口,聲音又幹又澀:“我睡門口就行,方便守夜。
    林晚沅簡直是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守夜?
    這是在戒備森嚴的軍區大院裏,又不是在敵軍環伺的戰場上!
    這借口更像是一盆冷水,將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澆得一幹二淨。
    她想挖個地縫鑽進去,不是羞的,是臊的。
    【臥槽!顧凜你這個木頭!鋼鐵直男!】
    【翻譯:我是在執行任務,不是你丈夫。別多想。】
    【氣死我了!妹寶別理他,讓他跟他的地板過一輩子去吧!】
    林晚沅看著他臉上那副“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心徹底涼了下去。
    她覺得自己像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上趕著邀請,卻被對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她什麽也沒再說,抿緊了唇,默默躺回床上,拉過被子,翻身背對著門口的方向,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屋裏的燈熄了,可她睡不著。
    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又輕又穩,鑽進她的耳朵裏,比任何聲音都來得清晰。
    她又悄悄翻了個身,對著門口。
    眼睛在黑暗中慢慢適應,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地板那麽涼,夜裏的風從窗戶縫裏鑽進來,帶著一股子潮氣。
    林晚沅忍不住想,他真的不冷嗎?
    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了半張臉,心裏說不出的煩悶和委屈。
    而坐在門口的顧凜,同樣毫無睡意。
    他靠著牆壁,腦子裏亂成一團麻。
    他懊惱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太冷淡了,會不會讓她覺得,是自己不願意?
    可他又慶幸自己沒衝動。
    萬一他真的上去了,他怕自己控製不住。
    他一個常年在男人堆裏摸爬滾打的軍人,身上帶著一股子汗味和硝煙氣,而她身上是淡淡的墨香和奶香,幹淨又柔軟。
    他怕唐突了她,嚇著她。
    他聽著裏屋傳來的翻身聲,每一次響動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她是不是也睡不著?
    是不是被他吵到了?
    他努力放緩自己的呼吸,試圖讓自己變成一塊不會動的石頭。
    可越是這樣,裏屋那個人的存在感就越是強烈。
    他能想象出她躺在床上的樣子,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想著想著,他的耳朵又開始發燙。
    顧凜在心裏歎了口氣。
    算了。
    她畢竟開口了。這說明,在她心裏,他已經不是外人了。
    這是進步,是階段性的勝利。
    得慢慢來,不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