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再認不清現狀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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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姐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樂了:“要兩盒芙蓉糕啊?這可是稀罕物,前兒剛到的貨。”
    她手腳麻利地用草繩捆好,“給建華同誌買的?”
    傅遠山的耳尖騰地紅了,含糊地“嗯”了一聲,付了錢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被火燒。
    王大姐在他身後喊:“慢走啊!下次想吃啥跟我說,給你留著!”
    他沒回頭,攥著油紙包的手卻鬆了鬆,方才指的明明是最便宜的糙米糕,王大姐卻給拿了芙蓉糕。
    但傅遠山這人也要麵子,就算指錯了他也不能說不是。
    快到家門口時,正好迎麵撞見傅煜城回來。
    兩人照麵的瞬間,傅遠山下意識把紙包往身後藏。
    “二哥砍柴去了?”傅煜城的目光在他肩上的柴捆掃了圈,“這柴看著挺幹。”
    “嗯。”傅遠山的聲音比石頭還硬,側身想繞過去。
    “等會兒。”傅煜城突然開口,往他手裏塞了個軍用水壺,“剛從井裏打的水,涼著呢。”
    傅遠山捏著水壺的手一僵,壺身的涼意順著掌心往上爬。
    他想起昨夜蔣建華的話,喉結滾了滾:“謝了。”
    “自家兄弟客氣啥。”傅煜城笑了笑,眼裏盛著陽光,“對了,音音說晌午包包子,韭菜雞蛋餡的,二哥回來早點。”
    傅遠山沒接話,悶頭往家走,走到院門口卻遲遲不敢進。
    院裏傳來雲棠音和蔣建華的說笑聲,混著擀麵杖敲案板的“咚咚”聲,像根軟刺,輕輕紮在心上。
    “二嫂你看這褶子對不對?”雲棠音的聲音脆生生的。
    “再捏緊點,不然蒸的時候會漏餡。”蔣建華的聲音帶著笑意,“你這手藝,比剛嫁過來時強多了。”
    “還不是大嫂二嫂教得好。”
    傅遠山站在門外,聽見蔣建華突然咳嗽起來,緊接著是雲棠音的驚呼:“二嫂咋了?是不是嗆著了?”
    “沒事。”蔣建華的聲音有點發啞,“給我倒碗水就行。”
    他心裏一緊,推門就往裏走。
    蔣建華正捂著胸口喘氣,見他進來愣了愣:“你咋回來了?”
    傅遠山沒說話,把柴捆往牆根一放,徑直往灶房走。
    雲棠音剛端著水出來,被他撞了個趔趄,手裏的碗“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
    “二哥!”雲棠音嚇了一跳。
    傅遠山這才回過神,看著滿地的瓷片,又看了看蔣建華發白的臉,他也不知道他怎麽了。
    “你幹啥去了!”蔣建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溫度燙得他一哆嗦,“你……這……”
    兩人僵在原地,餘霞識趣地蹲下身收拾瓷片:“我來掃,我來掃。”
    傅遠山的目光落在蔣建華的手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虎口處還有道淺淺的疤,那是前年給他納鞋底時,被錐子紮的。
    “你……”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蔣建華打斷:“芙蓉糕是給我買的?”
    他這才想起手裏的紙包,慌忙遞過去,聲音比蚊子還小:“王大姐給拿的。”
    蔣建華接過來,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觸電似的縮了縮,卻把紙包抱得很緊:“多少錢?”
    “不用。”傅遠山別過臉,“吃就得了。”
    雲棠音在一旁拍手:“二哥這是開竅了!二嫂快嚐嚐,這芙蓉糕很好吃的。”
    蔣建華拆開紙包,拿出一塊遞到雲棠音嘴邊:“你先吃。”
    “我不吃,二嫂吃。”雲棠音笑著躲開,“這是二哥的心意。”
    傅遠山的臉更紅了,轉身往柴房走。
    他剛舉起斧頭,就聽見蔣建華在院裏喊:“遠山,過來幫我燒火!”
    他手一抖,斧頭差點掉在腳上,趕緊應了聲“來了”,腳步卻邁得格外輕快。
    灶房裏,蔣建華正往鍋裏添水,見他進來往灶膛前挪了挪:“坐這兒。”
    傅遠山依言坐下,拿起火柴劃著,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兩人的臉都暖融融的。
    “你咋突然想起買糕點?”蔣建華的聲音很輕,像怕驚著什麽。
    “路過看見的。”他往灶膛裏添了把柴,“你不是愛吃甜的?”
    蔣建華的手頓了頓,往鍋裏撒了把堿麵:“之前給你做的糖包,你說太甜。”
    “那是……那是怕你累著。”傅遠山的聲音有點慌,“其實挺好吃的。”
    她忍不住笑了,像盛了蜜:“晚上給你蒸糖包,多放兩勺糖。”
    “嗯。”他應著,往灶膛裏又添了把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跟蔣建華的影子挨得很近,像依偎在一起。
    雲棠音和傅煜城走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這一幕。
    傅煜城用胳膊肘碰了碰雲棠音,兩人相視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你看二哥二嫂,是不是越來越好了?”雲棠音靠在傅煜城肩上。
    “早說了二哥是嘴硬。”傅煜城摟緊了她,“等過陣子,說不定就能喝上侄子的滿月酒了。”
    “你還挺會想。”雲棠音笑著捶他。
    “人之常情嘛。”傅煜城低頭吻她的發頂,“到時候讓二哥給二嫂買個銀鐲子,圓了當年的念想。”
    灶房裏,蔣建華突然咳嗽起來,傅遠山趕緊遞過水壺:“慢點喝。”
    她喝了兩口,把水壺遞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這次兩人都沒躲。
    “下午……”傅遠山的聲音有點啞,“我陪你去扯布。”
    蔣建華的眼睛亮了,像落了星星:“好啊,給你做件新褂子,再給媽做件衣裳。”
    “也給你做件。”傅遠山看著她,“就做件紅的。”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低頭攪著鍋裏的水:“穿紅的幹啥。”
    “好看。”他說得認真,“你很適合紅色,穿上好看。”
    灶膛裏的火“劈啪”地響,鍋裏的水漸漸熱了,冒起了細密的白汽,把兩人的影子都熏得暖烘烘的。
    傅遠山看著蔣建華的側臉,突然覺得,那些亂七八糟的念想,其實早就像灶膛裏的灰燼,該被風吹散了,她說的是對的。
    都已經到這步了,如果再看不清現狀……
    就隻有被攆出去的份。
    他拿起旁邊的柴火,慢慢添進灶膛,火苗竄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