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鎖鎖”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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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海大廈十七樓的空氣,黏糊糊的,像是凝固的劣質膠水,吸一口都費勁。中央空調賣力地嘶吼,吹出來的風卻帶著股陳年老灰和廉價咖啡渣混合的怪味。鍵盤敲擊聲劈裏啪啦,比盛夏午後的蟬鳴還讓人心煩意亂。
    林晚縮在自己的工位裏,後背緊貼著廉價的塑料椅背,試圖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支撐。手腕上那道被紗布覆蓋的傷口,在空調冷風裏一跳一跳地悶痛,像有根燒紅的針在裏麵反複戳刺。麵前電腦屏幕上,“雲棲”項目失敗後的善後郵件堆成了山,每一個字都像爬行的螞蟻,啃噬著她所剩無幾的精力。她強迫自己盯著屏幕,手指僵硬地在鍵盤上敲打,刪刪改改,半天憋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胃裏空得發慌,卻一陣陣地往上泛酸水。腦子裏像是塞滿了浸透水的棉花,又沉又木,隻有王薇那得意洋洋的嘴臉和顧北宸最後那個冰冷的眼神,交替閃現,揮之不去。
    “哎!快看!財經頻道推送!炸了炸了!”隔壁格子間的小趙突然像被針紮了屁股,舉著手機猛地站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劈叉,瞬間打破了這片沉悶的死寂。
    這一嗓子,像往滾油鍋裏潑了瓢冷水。整個設計部幾十號人,齊刷刷地停下了手裏的活計,無數道目光“唰”地投向小趙的手機屏幕,然後又極其默契地,帶著各種複雜難辨的意味,偷偷瞟向角落裏那個單薄的身影——林晚。
    小趙渾然不覺,或者說根本不在意,他幹脆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大,點開那條推送視頻,激動地嚷嚷:“寰宇資本顧北宸!攜新晉未婚妻楚雨薇小姐出席慈善晚宴!郎才女貌啊!快看快看!”
    手機裏傳出主持人字正腔圓、飽含豔羨的聲音:“……備受矚目的寰宇資本總裁顧北宸先生,昨晚攜手未婚妻、楚氏集團千金楚雨薇小姐,盛裝出席‘星火燎原’慈善晚宴。據悉,二人好事將近,婚期或定於下月……”
    伴隨著話音,視頻畫麵清晰地呈現出來:流光溢彩的宴會廳,衣香鬢影。鏡頭中央,顧北宸一身挺括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依舊是那副矜貴疏離的模樣,隻是手臂被身側的楚雨薇緊緊挽著。楚雨薇穿著一身綴滿碎鑽的裸色魚尾長裙,妝容精致得無懈可擊,長發優雅地盤起,露出光潔的脖頸和璀璨的鑽石項鏈。她微微側頭,對著鏡頭展露出一個標準的、帶著勝利者姿態的甜美笑容,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幸福和得意。顧北宸沒有看她,目光平視前方,臉上沒什麽表情,隻在楚雨薇靠近低語時,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哇!楚小姐這身也太美了吧!”
    “顧總好帥!真是天生一對!”
    “嘖嘖,看看人家這排場,這才是真正的豪門聯姻啊!”
    “下月就結婚?這麽快?那之前那位……”
    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地響起來,刻意壓低了,卻又清晰地鑽進林晚的耳朵。那些目光,好奇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像無數根細小的芒刺,紮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的聲音,血液似乎都湧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刺骨的冰涼。胃裏猛地一陣劇烈的翻攪,酸水直衝喉嚨口。
    她死死咬住下唇內側的軟肉,嚐到熟悉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這點尖銳的疼痛,來對抗心髒被反複淩遲的劇痛和那滅頂的難堪。屏幕裏楚雨薇那張放大的、洋溢著勝利喜悅的臉,像一麵巨大的、扭曲的哈哈鏡,照出她此刻的狼狽和可笑。顧北宸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比任何言語都更冰冷,更鋒利。下月婚期……原來,他連一刻都等不及,要徹底抹去她存在過的痕跡。
    “哎呀,散了散了,幹活幹活!”大老板腆著肚子從辦公室裏踱出來,裝模作樣地揮揮手,臉上卻堆著笑,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林晚這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審視和算計。
    人群這才悻悻地散開,回到各自的格子間,但空氣裏那股子曖昧的、看戲的氣氛卻絲毫沒有散去。鍵盤聲重新響起,卻顯得格外刺耳。
    林晚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被釘住的木偶。她盯著屏幕上那封寫了一半的郵件,光標在空白處一閃一閃,嘲笑著她的徒勞。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耳邊反複回蕩著視頻裏主持人的聲音——“未婚妻楚雨薇小姐”、“好事將近”、“下月婚期”……
    “叮咚——”
    電梯抵達的清脆鈴聲,在相對安靜的辦公區裏顯得格外突兀。
    前台小妹甜得發膩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您好,請問找哪位?”
    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女聲回應道:“你好,我找貴公司設計部的林晚女士。另外,也請轉告一下你們負責人,我是楚雨薇,代表‘星火燎原’慈善基金會,來洽談一下後續的合作細節。”
    楚雨薇!
    這三個字像三道驚雷,在林晚耳邊轟然炸響!
    整個設計部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所有敲擊鍵盤的手都停了下來,所有低著的頭都猛地抬起,無數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射向電梯廳的方向!連大老板都從辦公室裏探出了半個身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愕和一絲受寵若驚的狂喜。
    林晚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輕微磕碰的聲音。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入口。
    楚雨薇來了。
    不是隔著冰冷的屏幕,而是活生生地,踏入了這個她剛剛遭受過羞辱和重創的地方。
    她依舊穿著得體優雅的米白色套裙,隻是比昨晚視頻裏更日常些,卻絲毫不減精致。手裏拎著一個印著某頂級奢侈品牌巨大Lo的紙袋。她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溫婉得體的笑容,目光在辦公區裏掃視一圈,精準地、毫無偏差地,落在了角落裏臉色慘白的林晚身上。
    那笑容,溫和無害,卻像淬了劇毒的冰針。
    “林小姐,”楚雨薇踩著細高跟,步履從容,像巡視自己領地的女王,徑直朝著林晚的工位走來。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清脆聲響,在死寂的辦公室裏,一聲聲,如同踩在林晚的心尖上。她身後跟著一個提著公文包的助理,還有滿臉堆笑、搓著手的大老板。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氣凝固得如同實質。
    楚雨薇在林晚的工位前站定。離得很近,林晚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昂貴而冷冽的香水味,和她眼底那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冒昧來訪,沒有打擾林小姐工作吧?”楚雨薇的聲音依舊溫和,甚至帶著點關切,眼神卻像冰冷的探針,一寸寸刮過林晚蒼白憔悴的臉、亂糟糟的頭發、還有那身洗得發舊的襯衫,最後,落在了她纏著紗布的手腕上,那眼神裏閃過一絲極快、極冷的了然和嘲諷。
    林晚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她強迫自己挺直幾乎要折斷的脊背,抬起頭,迎上楚雨薇的目光,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隻能僵硬地搖了搖頭。
    楚雨薇臉上的笑容加深了,顯得更加“真誠”。她優雅地將手中的奢侈品牌紙袋放在了林晚堆滿文件和圖紙、顯得有些雜亂的辦公桌上。那精致昂貴的紙袋,與周圍廉價的辦公環境格格不入,刺眼得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是這樣的,”楚雨薇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鴉雀無聲的辦公區,“昨晚和北宸參加了‘星火燎原’的晚宴,基金會那邊呢,後續想和貴公司這樣有社會責任感的團隊多合作一些公益項目。今天順路過來,正好也代表我個人……”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臉上,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善意”,“謝謝林小姐過去三年,對北宸的照顧。”
    “照顧”兩個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曖昧和羞辱。
    林晚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胃裏那股惡心感翻湧得更厲害了。
    楚雨薇像是沒看見她的反應,微笑著,伸手從紙袋裏取出一個包裝極其精美的長方形盒子。盒子是絲絨麵的,墨綠色,上麵係著金色的緞帶。她動作輕柔地解開緞帶,打開盒蓋。
    一條絲巾,靜靜地躺在深色的絲絨襯布上。
    那絲巾的質地極其柔軟光滑,一看就價值不菲。顏色是極其張揚、極其奪目的正紅色,上麵用金線繡著繁複華麗的纏枝蓮紋,在辦公室慘白的燈光下,紅得刺眼,金得炫目,像一團燃燒的、帶著侵略性的火焰。
    “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楚雨薇伸出保養得宜、塗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姿態優雅地拎起那條紅得耀眼的絲巾。絲巾在她手中展開,像一麵鮮豔的旗幟。“愛馬仕的限量款,這個紅色很襯氣色,希望林小姐喜歡。”她說著,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女主人的雍容大度,甚至微微向前傾身,作勢要將那條絲巾圍到林晚的脖頸上!
    “轟——”
    林晚腦子裏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徹底崩斷了!
    那刺目的紅!那華麗的金線!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她的眼睛!楚雨薇靠近時那股濃鬱的香水味,混合著她身上那股勝利者的氣息,像劇毒的煙霧,瞬間灌滿了林晚的鼻腔和肺腑!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再也壓製不住,一股強烈的嘔吐感直衝喉嚨!
    “別碰我!”一聲嘶啞的、帶著破音的尖叫猛地從林晚喉嚨裏爆發出來!她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樣,猛地向後一縮,身體重重撞在椅背上,帶得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她臉色慘白,眼神裏充滿了驚懼、厭惡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雙手下意識地護在身前,做出防禦的姿態。
    楚雨薇的動作頓住了。她拎著那條鮮紅的絲巾,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副驚愕和委屈的神情,眼圈甚至微微泛紅,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林小姐?你……你怎麽了?我隻是……隻是想表達一下謝意……”她求助般地看向旁邊的大老板和圍觀的同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無辜模樣。
    “林晚!你幹什麽!”大老板的臉瞬間黑如鍋底,厲聲嗬斥,“楚小姐一片好意,你這是發什麽瘋!還不快給楚小姐道歉!”
    周圍的議論聲再也壓不住了:
    “天啊,她瘋了吧?”
    “楚小姐人也太好了吧?送這麽貴的絲巾還……”
    “不識好歹!難怪顧總不要她!”
    “看她那樣子,真是……”
    那些鄙夷、指責、幸災樂禍的目光和議論,像無數冰冷的箭矢,將林晚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巨大的屈辱和滅頂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耳朵裏嗡嗡作響,楚雨薇那張泫然欲泣的臉、大老板憤怒的嗬斥、同事們鄙夷的議論,都扭曲變形,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
    胃裏的翻騰達到了頂點!
    “嘔……”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捂住嘴,也顧不上什麽形象和後果,推開椅子,踉踉蹌蹌地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衝去!腳步虛浮,好幾次差點摔倒。
    身後,似乎傳來楚雨薇帶著哭腔的、善解人意的聲音:“……沒關係,林小姐可能真的不太舒服……王總,您別責怪她……”那聲音,像跗骨之蛆,陰冷地鑽進林晚的耳朵裏。
    衝進洗手間,反手鎖上隔間的門。
    “哇——!”林晚撲在冰冷的馬桶上,撕心裂肺地嘔吐起來。胃裏空空如也,隻有灼熱的膽汁和酸水不斷上湧,燒得喉嚨和食道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劇烈的痙攣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手腕的傷口在紗布下突突直跳,痛得鑽心。額頭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滾落,混著無法控製的、滾燙的淚水,砸在光潔的瓷磚地麵上。
    外麵隱約還能聽到辦公區傳來的、模糊的喧囂。楚雨薇那做作的聲音似乎還在繼續。屈辱、憤怒、惡心、絕望……所有情緒混雜在一起,幾乎要將她撕碎。
    吐到幾乎脫力,她才虛弱地靠在冰冷的隔間門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和鼻腔裏充斥著膽汁的苦澀味道。她看著自己還在微微顫抖的、纏著紗布的手,那刺目的白色此刻也顯得無比肮髒。
    過了很久,久到外麵的喧囂似乎徹底平息了,林晚才撐著虛軟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打開隔間門,走到洗手台前。鏡子裏映出的那張臉,比鬼還難看。眼睛紅腫,臉色灰敗,頭發淩亂,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物的痕跡。
    她擰開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嘩嘩流下。她捧起水,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潑在自己臉上,試圖洗掉那惡心的味道,洗掉那令人窒息的屈辱感。水珠順著臉頰流下,冰冷刺骨,卻讓她混亂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點。
    目光落在洗手台上。那個墨綠色的、係著金色緞帶的絲絨盒子,不知何時,被誰放在了這裏。蓋子敞開著,裏麵那條鮮紅刺目的愛馬仕絲巾,依舊靜靜地躺在深色的襯布上,像一團凝固的、嘲諷的火焰。
    林晚盯著那條絲巾,眼神空洞。胃裏又是一陣翻攪。
    她伸出手,不是去拿絲巾,而是抓住了那個冰冷的絲絨盒子。指尖用力,指節泛白。她拿起盒子,看也沒看裏麵那條價值不菲的絲巾,轉身,走到垃圾桶旁。
    垃圾桶是那種不鏽鋼的腳踏式,裏麵扔著一些擦手紙和廢棄的化妝品包裝。林晚抬起腳,狠狠地踩下踏板!
    “哐當!”
    桶蓋彈開。她毫不猶豫,將手裏那個精美的絲絨盒子,連帶著裏麵那條鮮紅的絲巾,像丟棄什麽令人作嘔的垃圾一樣,狠狠地、決絕地,扔了進去!
    盒子撞在垃圾桶內壁,發出一聲悶響。那條絲巾滑落出來,鮮豔的紅色在灰暗的廢棄紙巾襯托下,顯得更加刺目而廉價。
    林晚看也沒看,鬆開腳。桶蓋“啪”地一聲合上,將那抹刺眼的紅色徹底隔絕。
    她走到洗手台前,再次用冷水洗了把臉。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帶來一陣短暫的麻木。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裏那個狼狽不堪卻眼神死寂的女人,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帶著廁所清潔劑的刺鼻味道,冰冷地灌入肺腑。
    她抬手,用濕漉漉的袖子,狠狠地擦去臉上的水痕,也擦去那些脆弱的痕跡。下巴微微抬起,露出脖頸脆弱的線條。然後,她拉開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
    辦公區裏,人群已經散去,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但空氣裏還殘留著剛才那場鬧劇的餘溫,一種壓抑的、帶著窺探欲的安靜。她能感覺到那些從格子間後麵偷偷射來的目光。
    她目不斜視,挺直了那根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斷的脊梁,一步一步,朝著自己的工位走去。腳步有些虛浮,卻異常堅定。
    經過王薇工位時,王薇正拿著一份文件,扭著腰肢準備去大老板辦公室,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看到林晚,她故意停下腳步,誇張地捂住鼻子,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附近幾個人聽見:“喲,林晚,從廁所出來了?嘖,這味兒……中午食堂的魚是不是不太新鮮啊?”她旁邊的兩個跟班立刻發出一陣壓抑的嗤笑聲。
    林晚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她甚至沒有看王薇一眼,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目光落在桌麵上——那個墨綠色的絲絨盒子不見了,但那個印著巨大Lo的奢侈品牌紙袋,卻還刺眼地放在她桌角,像一塊刻意留下的恥辱印記。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她沒有去碰那個紙袋,而是拿起了桌上一份需要複印的厚厚文件。然後,她站起身,抱著文件,再次朝著遠離人群的方向——茶水間走去。她需要一個沒有那些窺視目光的地方,哪怕隻有幾分鍾。
    茶水間裏彌漫著速溶咖啡和廉價茶包的混合氣味。飲水機咕嘟咕嘟地燒著水。林晚把文件放在小圓桌上,走到飲水機旁,拿出自己那個磕掉漆的保溫杯,接熱水。滾燙的水流注入杯口,蒸騰起白色的霧氣。
    她盯著那氤氳的熱氣,眼神空洞。手腕的傷疤在紗布下隱隱作痛。楚雨薇那張得意的臉,顧北宸冰冷的眼神,同事們鄙夷的議論……還有那條刺目的紅絲巾……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旋轉。
    “咳……咳咳……”一陣無法抑製的幹咳突然襲來,咳得她彎下腰,幾乎喘不過氣。喉嚨裏又泛起那股熟悉的惡心感。她趕緊擰緊杯蓋,扶著冰冷的料理台邊緣,才勉強站穩。
    “林工?沒事吧?”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晚猛地回頭。是公司打掃衛生的張阿姨。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工裝,手裏拿著塊抹布,正關切地看著她。張阿姨五十多歲,平時沉默寡言,幹活很利索。
    “沒……沒事,嗆了一下。”林晚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聲音嘶啞。
    張阿姨沒再追問,隻是歎了口氣,拿起抹布開始擦拭料理台上的水漬。她擦得很慢,很仔細。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著頭,一邊擦,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特意說給林晚聽:
    “唉,這年頭啊……有些人,心比那垃圾桶還髒。看著光鮮亮麗,送的禮啊,指不定裹著什麽醃臢心思呢。”她頓了頓,抹布用力擦過台麵一處頑固的咖啡漬,“剛才那盒子……嘖,我收拾洗手間垃圾桶的時候看見了。盒子底下,還藏著張紙片呢,皺巴巴的,像是……醫院的單子?上麵印著個小紅十字……作孽哦……”
    張阿姨的聲音不高,帶著點本地口音,絮絮叨叨的,像是在抱怨衛生難搞。
    林晚卻像被一道閃電劈中,渾身猛地一僵!
    醫院單子?小紅十字?藏在絲巾盒子底下?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