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書庫。
    兩尊高達三丈的青銅麒麟鎮守門前，通體斑駁，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威嚴。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獨有的，由陳年書卷、特製防蟲香料和皇權龍氣混合而成的厚重氣息。
    這裏是大夏的知識聖殿，也是一座看不見的囚籠。
    門口的禁軍統領叫李威，眼光毒辣，是能從三千禁軍中脫穎而出的狠角色。他認得穆清影，也知道這位元帥的令牌貨真價實。
    可他的目光，還是落在了穆清影身後那個低眉順眼的雜役身上。
    皇宮之內，規矩大過天。
    “元帥，請留步。”李威上前一步，抱拳行禮，姿態恭敬，話卻不軟，“按規矩，凡入書庫者，無論身份，皆需驗明正身，登記在冊。這位……麵生得很。”
    他盯著鳳淵，眼神如鷹，試圖從那張平凡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
    鳳淵依舊低著頭，一副被這陣仗嚇到的木訥模樣，完美地扮演著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穆清影沒有說話。
    她甚至沒有看李威一眼。
    她隻是將目光，從青銅麒麟的眼睛，平移到了李威的眼睛上。
    轟！
    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
    那不是單純的聖境威壓，那是在北境屍山血海中淬煉了十年，斬首萬級，又剛剛勘破了生死玄關後，凝練而成的實質性殺意！
    李威臉上的血色，一瞬褪得幹幹淨淨。
    他感覺自己不是站在皇宮禁地，而是被獨自扔進了萬千妖狼環伺的冰原雪地。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在顫栗。他引以為傲的修為，在這股壓力麵前，就像紙糊的燈籠，一戳就破。
    他的雙腿在打顫，握著刀柄的手，指關節已經捏得發白，卻使不出力氣。
    “本帥的人。”
    穆清影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李威的心口。
    “你也敢查？”
    “末……末將不敢！”李威的腰彎成了九十度，頭顱深埋，汗水從額角滴落，在光潔的石板上砸開一小片深色。
    他身後的幾名親衛，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穆清影收回目光，再不停留，領著鳳淵，邁步跨過那道高高的門檻。
    直至那道玄甲身影徹底消失在書庫的陰影裏，李威才敢直起身，胸膛劇烈起伏，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樣麵色慘白的副手，聲音幹澀。
    “記下，鎮國元帥……今日起，不可招惹。”
    ……
    書庫之內，光線幽暗。
    一排排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如沉默的巨人，將空間分割成無數條深邃的甬道。空氣中浮動的微塵，在從高窗投下的光束中，清晰可見。
    穆清影按照鳳淵紙條上的指引，目標明確，徑直走向書庫深處，那個標注著“庚”字的偏僻區域。她的腳步聲，是這裏唯一清晰的聲響。
    而鳳淵，則像一個真正第一次進城的鄉下人。
    他沒有去看那些書架上任何一本能讓外界修士搶破頭的功法秘籍。
    他的指尖，劃過一根支撐穹頂的楠木巨柱，感受著那千年木料的紋理。他的眼神，掃過牆壁上那些用於通風和防火的符文凹槽。他的腳步，看似隨意，卻總在某些特定的地磚上，有著一瞬的、微不可查的停頓。
    在《神思敏捷》的加持下，這座結構複雜，暗藏無數陣法節點的皇家書庫，在他的腦海裏，已經不是一座建築。
    它是一張被徹底解構的立體圖紙。
    每一條能量的流向，每一個陣法節點的強弱，每一處機關的聯動……都在一瞬被他洞悉，推演，了然於胸。
    那座由陣法宗師司空玄布下的，號稱能困死聖人的“九曲迷蹤陣”，在他眼中，此刻像一個孩童的塗鴉，處處都是破綻。
    一條隱藏在“丁”字號書架第三排後麵的暗道，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神魂地圖上。
    那裏，通往真正的核心區。
    他正準備脫離穆清影，悄然潛入。
    就在這時。
    一股意誌，降臨了。
    古老，宏大，帶著俯瞰蒼生的漠然，如無形的潮水，掃過整個書庫。
    正是盤踞在此地，那位皇室老祖的神念！
    這股神念在書庫內幾名專心抄錄的文士，以及穆清影身上，都隻是一掃而過，並未停留。聖境的穆清影，在它眼中，也僅僅是“值得注意”而已。
    可當這股神念觸碰到鳳淵時，卻猛地一滯。
    就像一張平滑的漁網，忽然掛住了一塊看不見的、卻堅硬無比的礁石。
    那股意誌裏，傳來疑惑。
    一個凡人？
    一個氣息普通到近乎於無的雜役？
    為什麽……我的神念，會在他身上感到一種“空”？
    這股被挑起興趣的神念，凝聚成一股尖錐，就要刺入鳳淵的識海，一探究竟！
    鳳淵心中念頭一閃。
    躲？
    那隻會引來更不死不休的追查。
    他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心念一動，調動了那“先天魅魔道體”最本源的氣息，主動迎了上去。
    那不是力量。
    那是一種“道”的顯化，是淩駕於此界規則之上的，一種更高維度的“理”。
    如果說，老祖的神念是一條奔騰咆哮，裹挾著皇權龍氣的渾濁大江。
    那麽鳳淵釋放出的這一縷氣息，就是一滴來自混沌之初，清澈剔透的露珠。
    兩者在無形的虛空中，悍然觸碰！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沒有法則崩碎的異象。
    那條不可一世的神念大江，在觸碰到那滴“露珠”的那刻，就……消失了。
    不是被擊潰，不是被抵擋。
    而是被更高層次的“理”，從概念的層麵上，直接抹去。就像用橡皮，擦掉了紙上的一條鉛筆線。
    幹幹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遠在皇宮深處密室中的炎武，腦子“嗡”的一聲，出現了一刹那的絕對空白。
    他的神魂，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格式化了一小塊區域。
    他甚至沒能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麽。
    宕機了。
    就是現在！
    鳳淵的眼中，閃過無人察覺的笑意。
    在那位皇室老祖陷入短暫的“自我懷疑”和“係統重啟”狀態時，他的身形如一縷青煙，沒有帶起半分風聲，一瞬融入了“丁”字號書架的陰影之中。
    伴隨著一聲比呼吸還輕的機括轉動聲。
    他的人，已經消失在了那扇通往書庫核心區的暗門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