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殿內死寂。
    殿外，一名渾身浴血的信使，在喊出“北境急報”四個字後，便力竭昏死過去。
    他懷中用油布包裹的軍報，被層層遞上，最終呈於龍椅前的禦案。
    一份，兩份，三份。
    每一份都浸透了血，血跡幹涸，發黑，帶著邊疆的風沙與絕望。
    丞相文體仁顫抖著手，展開第一份。
    “陛下！北境長城第三、第五、第七烽火台，於昨夜子時，一夜之間，盡數熄滅！”
    兵部尚書搶過第二份，聲音嘶啞。
    “陛下！虎威將軍王猛、定遠將軍趙坤……皆，皆已戰死殉國！我大夏駐守北境的三萬精銳，折損超過七成！”
    最後一份軍報，從一位老臣手中滑落，飄在金磚地麵上。
    那上麵用血寫就的字跡，扭曲而瘋狂。
    “獸潮……是戰爭！其後必有智者操縱，更有堪比通天境的獸王坐鎮！陛下，這絕非尋常獸亂！”
    戰爭。
    陰雲化作實質，壓在紫宸殿的穹頂，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龍椅之上，淩傲雪一言不發。
    她絕美的麵容，覆著一層寒霜。
    王猛，趙坤……
    這些都是她親手提拔的青年才俊，是她用來替換朝中那些老朽勢力的棋子。
    如今，棋子被碾碎。
    連同她這位萬古女帝的顏麵，一並被砸得粉碎。
    “廢物。”
    殿內的氣壓，低到讓人無法呼吸。
    文體仁走出班列，這位三朝元老，此刻麵無血色。
    他俯首，叩地。
    “陛下，北境乃國之門戶，一旦失守，妖獸大軍長驅直入，我大夏……危矣！”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請陛下，速派元帥，領兵馳援！”
    “請陛下速派元帥！”
    滿朝文武，齊齊跪倒，聲浪匯聚，回蕩在空曠的大殿。
    淩傲雪的指尖，在龍椅的黃金扶手上輕輕敲擊。
    咚。
    咚。
    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心髒上。
    許久。
    “準。”
    她站起身，一股恐怖的皇道龍氣衝天而起，瞬間驅散了殿內所有的恐懼與慌亂。
    “傳朕旨意！”
    “命鎮國元帥穆清影，即刻點兵三十萬，即日開赴北境，平定獸潮！”
    女帝的聲音，化作天憲，言出法隨。
    “朕要她，將那些妖獸的頭顱，築成新的景觀！”
    “若有抗命者，退縮者……”
    “殺無赦！”
    煌煌天威，震懾朝堂。
    ……
    帥府。
    穆清影一身戎裝，冰冷的甲胄反射著燭火，映出她的臉。
    傳旨的太監剛剛離去。
    三十萬大軍的虎符，靜靜地擺在她的案前。
    府外，是兵馬調動的喧囂，是戰前準備的肅殺。
    整座皇城，都因這一紙軍令，變成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戰爭機器。
    可穆清影沒有動。
    她屏退左右，獨自一人站在帥堂，看著牆上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圖。
    長城，烽火台，那些被鮮血染紅的地名，在她眼中，化作了一張張猙獰的獸口。
    朝堂之上，人人惶恐。
    可她的心，卻很靜。
    因為她知道，在這座龐大的京城裏，有一個地方，是風暴永遠無法觸及的中心。
    有一個人，是她真正的定海神針。
    她拿起虎符，轉身。
    沒有走向兵馬喧囂的軍營，而是走進了帥府最深處的馬廄。
    她牽出自己那匹從不示人的“踏雪龍駒”，翻身上馬，沒有帶任何一名親兵。
    一人一騎，獨自消失在夜色中。
    她去的方向，不是皇宮正門。
    而是那個最偏僻，最陰冷的角落。
    冷宮。
    ……
    冷宮的庭院裏，石桌依舊，塵埃依舊。
    鳳淵正拿著一把小刻刀，在一塊不知從哪撿來的靈木上，雕刻著什麽。
    他的動作不快，每一刀下去，都精準無比，木屑飛揚，一個模糊的輪廓正在成型。
    福安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
    殿下這幾日，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明明還是那個殿下，可他身上那股氣度，卻像是換了個人。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驟然停在了冷宮門外。
    福安嚇了一跳，連忙探頭去看。
    下一刻，他臉色大變。
    “殿……殿下！是……是穆元帥！”
    一身戎裝，殺氣未斂的穆清影，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宮門，大步走了進來。
    她的出現，讓這座被遺忘的院落，瞬間充滿了鐵與血的味道。
    她看到鳳淵，看到他正悠閑地做著木工，那份從戰場和朝堂帶來的緊張與肅殺，竟不自覺地消散了大半。
    “先生。”
    穆清影走到石桌前，單膝跪地，甲胄與地麵碰撞，發出一聲悶響。
    鳳淵沒有抬頭，手上的刻刀也未停。
    “北境的事？”
    “是。”
    穆清影言簡意賅。
    “陛下命我，領兵三十萬，即刻出發。”
    “死了幾個將軍，折了三萬兵馬，獸潮背後，有通天境的獸王。”
    她沒有問鳳淵是怎麽知道的。
    在她的認知裏，先生知道一切，是理所當然。
    她隻是在陳述。
    陳述完畢，她便不再言語，隻是跪在那裏，靜靜地等待。
    她在等先生的“旨意”。
    鳳淵吹掉手上的木屑，終於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去吧。”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天涼了，該加件衣服”。
    “此行，有驚無險。”
    短短六個字，落入穆清影耳中，卻比女帝的三十萬虎符，更能讓她心安。
    有驚，代表此行確實凶險。
    無險，代表她最終一定能贏。
    先生，已經看到了結局。
    穆清影心中大定，渾身都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戰意。
    “清影，遵命！”
    她重重叩首，起身便要離去。
    “等等。”
    鳳淵的聲音再次響起。
    穆清影立刻站定，轉身，恭敬地等待下文。
    鳳淵的目光，越過她，投向了遙遠的北方，那眼神，幽深得像是能看穿時空。
    “記得。”
    “把那頭帶頭的狼王，屍體帶回來。”
    穆清影一怔。
    鳳淵拿起桌上的木雕，用刻刀修整著一個細節，隨口補充了一句。
    “它的骨頭，本座拿來燉湯，應該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