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命運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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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籠昏黃的光暈,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通道陰濕的石壁。
?守衛粗重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帶著汗臭和血腥的溫熱氣息噴,在熊淍的臉上。
?他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嵌在牆壁凹陷的陰影裏,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到極限,蓄勢待發!
?殺意像冰針一樣刺穿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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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籠光猛地一滯!提燈那守衛的靴尖,幾乎蹭到了熊淍蜷縮在陰影裏的破爛褲腳!他渾濁的呼吸帶著一股隔夜劣酒的酸腐氣,毫無遮攔地噴在熊淍的頭頂。
“咦?人呢?”守衛嘟囔著,聲音裏全是不耐煩,“媽的,刁管事不是說就鎖在前頭的籠子裏嗎?血糊糊的那個小子呢?”
另一個聲音更粗嘎一些,顯得很緊張:“別是……別是跑了吧?剛才刁管事那屋裏……”
“放屁!這鬼地方,他能跑到哪兒去?耗子洞都給你堵死了!”
提燈守衛罵罵咧咧,燈籠杆子往前胡亂一捅,昏黃的光圈猛地掃過熊淍藏身處的邊緣!
光!
刺眼的光!
熊淍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驟然凍結!冰冷的鐵片棱角,深深陷進掌心的傷口裏,那點劇痛成了此刻唯一的錨點!
不能動!
一絲都不能動!被發現就是死!
熊淍死死地咬住牙關,口腔裏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是自己的嘴唇被咬穿了。
燈籠光晃動著,離他的鼻尖隻有一寸許。
守衛狐疑地“嗯?”了一聲,似乎察覺到了陰影裏,有一點異樣的意味……
熊淍甚至能看清對方燈籠杆子上沾著的、已經發黑發粘的血跡!
完了!被發現了!
熊淍眼底,最後一點屬於人的溫度徹底熄滅,隻剩下野獸臨死反噬的瘋狂凶光!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絞緊如鋼索,握著鐵片的手腕青筋暴起,隻待那光再近一寸,就要拚死撲出!
千鈞一發!
“操!在這兒!”粗嘎嗓子的守衛,突然在通道更深處喊了起來,“媽的,縮在籠子最裏頭裝死呢!嚇老子一跳!快過來搭把手!這崽子沉得跟死豬一樣!”
提燈的守衛猛地回頭,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啥?真沒跑?媽的,害老子白緊張!”
他罵罵咧咧,再沒心思細看角落的陰影,提著燈籠快步朝同伴走去……
“晦氣!刁管事那身血還沒弄幹淨,又得搬這死狗!”
燈籠的光暈搖曳著,隨著腳步聲迅速遠離……
通道重新沉入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熊淍像一根被徹底抽掉骨頭的藤蔓,無聲地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冷汗早已浸透破爛的衣衫,粘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背上傷口滲出的溫熱液體,與汗水混在一起……令熊淍渾身不得勁!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要炸裂開來!剛才那生死懸線的一瞬間,抽幹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熊淍急促地喘息著,貪婪地吞咽著通道裏汙濁的空氣!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他背上撕裂的傷口,帶來鑽心的痛楚!但這痛楚是真實的,證明他還活著!他緩緩攤開緊握的左手掌,那枚粗糙染血的鐵片邊緣,已被他掌心的血水和汗水浸透,粘膩地貼在皮肉上……黑暗中,他無聲地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無聲地咆哮……
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要活著!
通道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嘩啦聲,守衛粗魯的咒罵聲,還有沉悶的擊打聲……那是另一個倒黴的奴隸在被拖走。
熊淍閉上眼睛,那聲音像冰冷的縫衣針,紮進他麻木的神經裏。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將身體更深地縮進這片暫時安全的陰影裏,如同受傷的野獸舔舐著傷口,積攢著下一次搏命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片刻,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通道的另一頭,傳來了新的、更沉重、更整齊的腳步聲!不止兩個人!還有金屬甲片摩擦的冰冷聲響!
“人在這兒!刁管事‘處理’了,這個就是姓熊的崽子!”是剛才那個粗嘎嗓子的守衛,聲音裏帶著諂媚和小心翼翼。
“王爺要的是活口!活的!懂嗎!”一個截然不同的、冰冷得不帶絲毫人味的聲音響起,像鐵片刮過骨頭,“弄成這樣?你們九道山莊,辦事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小的們該死!但這小子命硬得很!剛才還……”粗嘎嗓子似乎想辯解什麽,卻被那冰冷的聲音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閉嘴!帶走!”冰冷的聲音不容商量。
沉重的腳步聲逼近!
熊淍猛地睜開眼,黑暗中,他的瞳孔縮成了針眼!他不再躲藏,扶著濕滑冰冷的石壁,用盡全身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骨頭縫裏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但他站得筆直,像一杆插在屍山血海裏的殘破戰旗。
燈籠光再次亮起,這次更亮,也更冷。幾個穿著暗沉鐵甲、麵無表情的王府親兵出現在光暈裏,他們的甲胄樣式古怪,關節處覆蓋著猙獰的獸頭吞口,行走間隻有金屬摩擦的細碎聲響,沉默得像一群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僵屍。為首一人身材並不高大,但是氣息陰冷猶如眼鏡蛇,臉上罩著半張冰冷的鐵麵具,隻露出薄薄的嘴唇和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他的目光掃過熊淍,如同在審視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
“就是他?”鐵麵人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更顯沉悶冰冷。
“是!是!是!大人!就是他!熊淍!”守衛點頭哈腰。
鐵麵人沒再說話,隻是下巴微微一抬。他身後兩個鐵甲兵立刻上前,動作迅捷如電,一左一右鉗住了熊淍的手臂!他們的手指如同鋼澆鐵鑄,冰冷堅硬,瞬間就鎖死了熊淍的關節,巨大的力量讓他根本無法掙紮半分!比王屠手下的那些打手,強悍了何止十倍!
熊淍悶哼一聲,額上青筋暴起,卻沒有再試圖反抗,他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任由對方拖拽著向前。他的目光卻死死釘在那個鐵麵人的身上,將這身甲胄,這張麵具,這雙冰冷的眼睛,深深地、帶著刻骨恨意地烙印進心底!
王府!
這就是王府的爪牙!
他們拖著熊淍,走過那條他曾和嵐一起爬過的、彌漫著血腥和絕望氣息的通道。刁管事那間石室的門敞開著,裏麵一片狼藉,地上隻留下一大灘深褐色、尚未完全幹涸的血跡,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
那個肥胖狠毒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鐵甲兵拖著他,毫不停留地穿過這片血腥之地,走向通道更深、更黑暗的盡頭。
那裏,不再是九道山莊熟悉的地下世界,而是一道沉重的、鑲嵌著巨大獸頭銅環的鐵門!門緊閉著,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銅環上猙獰的獸頭,在昏暗中張著嘴,仿佛要吞噬一切。
鐵麵人上前一步,伸手在獸頭的眼睛處按了幾下,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沉重的機括聲,在門後沉悶地響起……
“哢噠!哢噠!”
接著是巨大的鐵栓被抽離的轟隆聲。
“轟隆!”
厚重的鐵門向內緩緩開啟,一股強勁冰冷的風猛地灌了進來!帶著外麵世界塵土的氣息,也帶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更深沉、更壓抑的森嚴!
門外,不是九道山莊的院落。
天光!
慘白的天光刺痛了熊淍久處黑暗的雙眼!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瞳孔劇烈收縮……眼前是一條狹窄、陡峭的山道,蜿蜒向上,隱沒在灰蒙蒙的霧氣裏。
山道兩旁,是刀劈斧鑿般陡峭的石壁,寸草不生,透著一股死寂的荒涼。而更遠處,影影綽綽,在慘白天幕的映襯下,矗立著一片龐大得令人窒息的黑色輪廓!飛簷鬥拱如同巨獸嶙峋的骨刺,沉默地刺向陰霾的天空……高聳的圍牆,厚重得如同山脊,上麵隱約可見巡弋的人影。
那就是王府!像一頭蟄伏在灰暗天幕下的洪荒巨獸,投下無邊無際的沉重陰影,將山道和山道上的所有人、物等,都籠罩其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幾輛由粗大原木釘成的囚車,如同醜陋的棺材,就停在山道下方不遠處。拉車的不是馬,而是幾頭眼神渾濁、打著鼻響的騾子。囚車旁,還站著幾個同樣穿著鐵甲的王府兵卒,如同冰冷的雕塑;囚籠裏,已經塞著幾個蜷縮的身影,看穿著像是九道山莊裏最下等的苦力奴隸,一個個眼神空洞麻木,身上帶著新鮮的鞭痕。
“扔進去!”鐵麵人冰冷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鉗住熊淍的鐵甲兵猛地發力,像丟一袋破麻布般,將他狠狠摜向其中一輛囚車敞開的木柵欄門!
“砰!”
身體砸在囚車粗糙堅硬的原木底板上,震得熊淍的五髒六腑好像都移了位!背上尚未結痂的傷口再次崩裂,劇痛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他蜷縮在冰冷的木板上,濃重的血腥味和木頭腐朽的黴味,混雜著騾子身上的騷臭,一股腦兒鑽進鼻腔。他咬緊牙關,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壓抑到極致的聲響,像瀕死野獸的嗚咽,卻硬生生將衝到嘴邊的痛苦的低吟聲咽了回去!
不能叫!不能在這些人麵前示弱!
囚車的木柵欄門被鐵鏈“嘩啦啦”地鎖死!沉重的撞擊聲,如同敲響了命運的喪鍾!
騾車開始移動,車身劇烈地顛簸起來,每一次顛簸都像要把骨頭顛散架似的……
車輪碾過崎嶇的山石,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沿著那狹窄陡峭的山道,朝著那片沉默而森嚴的黑色巨影,一點點爬去。
山風嗚咽著,卷起地上的沙礫,抽打在臉上,生疼!
熊淍側躺在冰冷的囚籠裏,隨著車身的搖晃而無力地滾動著身體。每一次滾動,都摩擦著背上的傷口,帶來新一輪尖銳的刺痛!他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嚐到更濃的鐵鏽味,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醒!
透過木柵欄的縫隙,他望著外麵移動的景象:陡峭、荒涼的石壁,灰蒙蒙的天空,還有那越來越近、越來越龐大、越來越清晰的黑色巨影……
王府!
那高聳的圍牆越來越近,越來越具有壓迫感,牆磚巨大而冰冷,縫隙裏透出一種經年累月的陰沉色澤。牆頭之上,隱約可見戴著鐵盔的守衛身影,如同釘子般釘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有手中長矛的矛尖,在慘淡的天光下,偶爾反射出一點冰冷的寒星。
恨!
如同熔岩般滾燙粘稠的恨意,在熊淍冰冷、麻木的軀殼深處,瘋狂地翻騰、咆哮!幾乎要衝破胸膛!
王道權!
王屠!
還有這吃人的王府!
……是它們碾碎了他熊淍的一切!親人、家園、尊嚴,還有……嵐!嵐那雙清澈的、帶著驚恐的眼睛,被王屠的爪牙強行拖走時,絕望的哭喊聲,如同錐子一樣,反複在熊淍的心口攪動!
“嵐……”
這個名字在他的舌尖無聲地滾動,帶著血的味道。她還活著嗎?那個所謂的“藥窖”……王屠那畜生把她獻給了王府……王爺親自提審……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混亂的腦海裏碰撞著,每一次碰撞都帶來更深的恐懼和更洶湧的恨火!他不敢深想,卻又無法控製地想象著,嵐可能遭遇的種種非人折磨!那恨意如同毒藤,瘋狂地纏繞著他的心髒,越收越緊!
熊淍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傷口裏!更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讓他從那幾乎要吞噬理智的恨意狂潮中,掙紮出來一絲縫隙!不能瘋!現在不能瘋!他一遍遍在心裏嘶吼!
活著!必須活著!隻有活著,才能找到嵐!隻有活著,才能把那些畜生送進地獄!
囚車在沉悶的吱嘎聲中,終於攀上了山道的盡頭,停在了一扇巨大的、包著厚厚鐵皮的城門前。
城門上方,一塊巨大的黑色匾額高懸,上麵兩個碩大的鎏金大字,在陰鬱的天色下依舊刺眼奪目:“王府!”
“王府”那兩個字的字體,透著一種霸道蠻橫的猙獰感,像兩隻俯瞰眾生的冰冷的魔鬼之瞳!
城門緩緩開啟,發出沉重得令人心悸的摩擦聲,仿佛巨獸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一股更加陰冷、更加陳腐的氣息,混雜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草藥苦澀味和一種……一種若有若無的、仿佛什麽東西,裹挾著緩慢腐敗的甜腥氣,撲麵而來!這氣息鑽入鼻腔,讓熊淍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囚車被驅趕著,碾過城門下巨大的青石板,駛入了這座巨獸的腹地。
眼前驟然一暗!
高牆隔絕了本就慘淡的天光,隻有兩側懸掛的、蒙著厚厚灰塵的慘白色氣死風燈,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勉強照亮一條極為寬闊、卻異常壓抑的青石甬道。甬道兩旁,是連綿不斷的高大屋宇,黑沉沉的,窗戶開得很小很高,像一隻隻窺探的、冷漠的眼睛……
王府的建築風格粗獷而陰森,巨大的石柱支撐著飛翹的簷角,簷角上蹲踞著造型猙獰的異獸石雕,在昏暗的光線下,張牙舞爪,仿佛隨時會撲下來噬人。
空氣死寂得可怕,隻有囚車車輪碾過石板的單調聲響,以及騾子偶爾打響鼻的聲音……在這空曠得令人心慌的甬道裏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遠處,似乎有模糊的、壓抑的哭泣聲和鞭打聲傳來,飄忽不定,更添幾分鬼域般的陰森!
鐵甲兵卒們沉默地押著囚車前行,腳步聲整齊劃一,如同送葬的鼓點。他們的鐵甲,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鐵甲兵卒麵甲後的眼睛掃視著四周,如同沒有生命的傀儡!這裏沒有九道山莊那種赤裸裸的暴虐喧囂,卻彌漫著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規則和秩序,像一張無形而冰冷的鐵網,將一切都牢牢束縛其中。
熊淍趴在冰冷的囚籠裏,艱難地轉動脖頸,目光如同警惕的梅花鹿,掃視著這座龐大的囚籠。每一塊冰冷的青石,每一扇緊閉的黑漆大門,每一個沉默的鐵甲士兵,都像一根根無形的刺,紮進他的眼底,刻進他的骨頭裏!這裏比九道山莊更龐大,更森嚴,也更可怕!王道權……那個滅他滿門,將他打入地獄,如今又囚禁了嵐的畜生!就盤踞在這片巨大陰影的最深處!
恨意在胸腔裏無聲地炸開!冰冷!尖銳!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熊淍像一塊被投入冰海的烙鐵,外表麻木死寂,內裏卻翻騰著焚盡八荒的毒火!這王府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他親人的血!這森嚴的秩序,就是壓在他和嵐身上的沉重枷鎖!
囚車在死寂中前行,最終在一處相對僻靜的院落外停了下來。
這裏的院牆更高,大門緊閉,門口守著四個同樣裝束的鐵甲兵卒,如同四尊門神。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腐敗甜腥氣,似乎更濃了一些,混雜著某種陳年藥渣的苦澀,令人作嘔。
“人犯帶到!”
鐵麵人冰冷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如同敲碎了薄冰。
沉重的大門無聲地向內開啟,露出一片更加幽深的黑暗……裏麵沒有點燈,隻有門洞開處投進去的、甬道裏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門內幾步遠的地方:冰冷光滑的青石地麵,空無一物,仿佛一張通往深淵的巨口。
押送的鐵甲兵粗暴地將熊淍從囚車裏拖拽出來,像扔一袋垃圾般,狠狠摜在門內那冰冷堅硬的地麵上!
“咚!”
身體砸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劇痛讓熊淍蜷縮起來,眼前金星亂冒!他掙紮著抬起頭,目光透過散亂的額發,無助地望著門內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從院落深處那片濃稠的黑暗裏傳了出來!
“嗒……嗒……嗒……”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人心跳的間隙上,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韻律和……粘滯感!仿佛踏在濕滑冰冷的苔蘚上。
熊淍全身的寒毛一霎那間炸起!一股比這王府陰風更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尾椎骨猛地竄上頭頂!
這腳步聲……這腳步聲不對!絕不是鐵甲士兵那種沉重規整的步伐!也不同於尋常人!這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濕冷的詭異感!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一個模糊的、瘦長的人影輪廓,在門內那片深沉的黑暗中,漸漸顯現出來……看不清麵目,隻能看到那人影似乎穿著一身寬大的、顏色難辨的長袍,走動時,袍角下擺似乎拖曳著地麵,發出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的“沙沙”聲。
人影在距離熊淍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腐朽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蔓延過來,一眨眼間包裹了熊淍!那氣息裏,混合著濃重的草藥的苦澀味、一種陳年墓穴的土腥氣,還有……一絲極其淡薄、卻讓熊淍渾身血液幾乎凍結的、熟悉的氣息!
那是什麽?
熊淍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這腐朽冰冷的氣息深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某種極其微弱、幾乎被徹底掩蓋的……少女身上特有的、幹淨的皂角清香?
不!不可能!一定是這鬼地方的怪味讓自己產生了幻覺!
嵐,怎麽會在這裏?她應該……她應該被關在別處!
可那微弱而又熟悉的氣息,如同最釣魚的鉤子,死死鉤住了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寬大的袍袖下,一隻異常蒼白、枯瘦得幾乎隻剩骨架的手,緩緩抬了起來。那隻手,白得不正常,皮膚緊貼著骨頭,仿佛沒有一絲血肉,指甲卻是詭異的深紫色!那枯瘦的手指,正對著地上蜷縮的熊淍,然後,極其緩慢地……勾了一勾。
一個冰冷、幹澀、如同生鏽鐵片摩擦的嗓音,從黑暗深處飄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狠狠砸在熊淍的心上!
“他就是……王爺……指名要的……新‘料’?嘖…骨頭倒是挺硬……就是不知……熬得住幾回藥煉……能撐過‘寒月’那丫頭……幾成……”
寒月!
那幹澀聲音吐出的最後兩個字,像兩道裹挾著萬載寒冰的驚雷,猝然劈開了熊淍死寂的心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