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王府餘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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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邊境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最終隻留下一地焦黑的殘骸和盤旋不去的鴉群。喧囂與殺戮似乎都已遠去,山林重歸死寂。
    然而,真正的風暴,往往始於微末的漣漪。
    ……
    大梁國都,鎮北王府。
    秘獄深處,陰暗潮濕,終年不見天日。空氣裏彌漫著鐵鏽、腐臭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隻有牆壁上稀疏的火把,跳躍著昏黃的光,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映照出牢籠裏一雙雙麻木、絕望的眼睛。
    熊淍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粗重的鐵鏈鎖著他的手腳,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會帶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他赤裸的上身布滿新舊交錯的鞭痕,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在滲著血絲。汗水順著少年精瘦卻肌肉虯結的脊背滑下,流過傷口,帶來一陣陣刺痛的麻癢。
    他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在這裏,**和哀求隻會換來更凶殘的毒打和嘲弄。他早已明白這個道理。
    幾個月非人的折磨,沒有磨去他眼中的銳氣,反而像是一把重錘,將那份屬於蘭州熊家遺孤的倔強和隱忍,錘煉得更加深沉。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幼狼,舔舐著傷口,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撕破牢籠的那一天。
    突然,
    毫無預兆地,腳下堅實的地麵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震動!
    非常微弱,普通人甚至難以察覺。
    但熊淍不是普通人。他經曆了逍遙子近乎殘酷的訓練,感知早已遠超常人。那震動順著冰冷的石壁傳導至他的脊背,再清晰地鑽入他的心髒!
    “嗡……”
    旁邊石台上,一個盛著渾濁清水的破碗裏,水麵猛地蕩開了一圈圈急促的漣漪。
    熊淍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收縮!
    他猛地抬起頭,髒汙糾結的黑發下,一雙銳利的眼睛在黑暗中迸射出駭人的光芒,直直射向震動傳來的方向——那是南方,楚國的大致方位!
    怎麽回事?
    這感覺……不對勁!
    不是地震,那震動短促而沉悶,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感!仿佛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遠方轟然倒塌,或者……爆裂!
    一股沒由來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順著他的尾椎骨猛地躥上頭頂!讓他渾身的汗毛都在瞬間倒豎起來!
    這種感覺……是心悸!是不安!是某種血脈相連般的不祥預感!
    他仿佛聽到了,在那極其遙遠的南方,傳來了一聲壓抑的、沉悶的巨響,伴隨著衝天的火光和……死亡的氣息。
    是誰?
    是誰出事了?
    一個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在他腦海中閃電般掠過。那個在九道山莊外救下他,傳授他絕世劍法,眼神滄桑而溫暖的男人……師父……逍遙子……
    難道是他?
    不!不可能!
    熊淍用力甩頭,試圖將這個可怕的念頭驅散出去。師父武功蓋世,智計超群,怎麽可能……
    可那股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恐慌和悸動,卻如同鬼魅般糾纏著他。
    就在這時,牢房外的通道裏傳來一陣略顯淩亂的腳步聲,以及守衛交班時壓低嗓音的交談。
    “……聽說了嗎?楚國那邊,出大事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另一個粗啞的聲音急忙製止,但壓抑不住的興奮還是泄露出來,“鄭爺親自帶隊,弄出了好大的動靜!聽說……一把火,燒光了一個客棧,連地皮都刮了三尺!幹掉了王爺的一個心腹大患!”
    “嘖嘖,鄭爺的火神彈,那威力……聽說隔了幾十裏地都能感覺到震動!難怪剛才……”
    聲音漸漸遠去,後麵的話模糊不清。
    但熊淍已經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信息!
    “鄭爺”“楚國”“大火”“震動”“王爺的心腹大患”!
    這幾個詞像是幾聲驚雷,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火神派鄭謀!那個使用硫磺火彈,手段狠辣的王道權走狗!
    是他!在楚國縱火行凶!
    他幹掉的“心腹大患”……是誰?
    聯想到那莫名的震動和心悸,聯想到師父逍遙子可能前往的方向……
    熊淍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一股狂暴的、幾乎要撕裂他胸膛的殺意和怒火,如同火山噴發般洶湧而出!
    “鄭!謀!”
    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低沉,仿佛瀕死野獸的咆哮。鎖住他手腳的鐵鏈因為他身體的劇烈顫抖而瘋狂作響,嘩啦啦的聲音在死寂的牢獄裏顯得格外刺耳。
    周圍的囚犯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驚恐地縮向角落。
    是他!一定是他害了師父!
    熊熊怒火灼燒著熊淍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崩斷這該死的鐵鏈,衝出這暗無天日的牢籠,找到鄭謀,將他碎屍萬段!
    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他不能!
    這裏是龍潭虎穴,是王道權的老巢!他此刻內力被藥物壓製,身負枷鎖,貿然行動隻是送死!
    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膚,鮮血順著指縫滴滴答答地落下,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心中的痛,遠比這強烈千倍萬倍!
    ……
    接下來的幾天,王府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表麵上,似乎一切如常。但熊淍敏銳地察覺到,那種壓抑的、令人窒息的戒備,似乎……鬆動了一絲。
    普通區域的巡邏守衛,步伐不再像以往那樣一絲不苟,眼神中也少了幾分警惕。偶爾,還能聽到他們低聲談論著“楚國大捷”“王爺去了塊心病”之類的話語,語氣中帶著一種虛假的輕鬆。
    甚至,連每日送來的、豬食般的牢飯,裏麵的餿味似乎都淡了一點。
    這是一種勝利者才有的、不自覺的鬆懈。
    熊淍的心,卻在這片虛假的輕鬆中,不斷下沉,沉入冰冷的深淵。
    王府的鬆懈,恰恰印證了那個消息的真實性!
    鄭謀成功了!他真的在楚國,替王道權除掉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敵人!
    那個敵人……十有八九,就是師父!
    一想到那個如師如父的男人可能已經葬身火海,屍骨無存,熊淍就感覺心髒像是被無數根細針反複穿刺,痛得無法呼吸。無邊的恨意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狂滋長,幾乎要將他吞噬。
    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仇恨會蒙蔽雙眼,衝動隻會葬送希望,這是師父教給他的道理。
    他必須活下去,必須變得更強,必須找到機會逃出這個魔窟!
    師父的仇,嵐的仇,熊家滿門的血海深仇……都要由他親手來報!
    他開始更加仔細地觀察守衛換班的時間規律、牢房鐵鎖的結構、通道的走向以及每一個可能利用的漏洞。
    他像一頭最有耐心的獵豹,在黑暗中默默舔舐傷口,磨礪爪牙,等待著那個稍縱即逝的撲殺機會。
    然而,他也發現,在王府這片虛假的鬆懈之下,其核心區域,如通往王府更深處的通道入口,以及傳聞中王道權居住的“鎮北殿”附近,守衛的力量不減反增!
    那些守衛眼神精悍,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內外兼修的好手,他們如同釘在地上的標槍,寸步不離,巡邏的隊伍也更加密集,透著一股如臨大敵的緊張感。
    外鬆內緊!
    熊淍心中冷笑,王道權這個老狐狸,果然狡猾!他表麵上慶祝勝利,麻痹外人,實際上卻更加小心地守護著自己的核心秘密和老巢!
    這更加說明,王府深處藏著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或許就與嵐有關,與那些被煉製成藥人的無辜者有關!
    嵐……
    想到那個在九道山莊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女孩,想到她清澈眼眸中深藏的哀傷,想到王屠那根沾滿鮮血的鐵棒……熊淍的心又是一陣揪痛。
    她還活著嗎?她在哪裏?是否也在承受著非人的折磨?
    一個個問題,如同毒蟲般啃噬著他的內心。
    他必須盡快出去,必須找到嵐,必須手刃仇人!
    這一天,放風時間(其實是驅趕囚犯清理獄中汙穢),熊淍拖著沉重的鐵鏈,和其他囚犯一起被驅趕到秘獄外圍一個狹窄且有著高高穹頂的天井,這裏是唯一能見到些許天光的地方。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微微仰頭,透過那狹窄且布滿鐵柵的洞口,看著外麵那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陽光艱難地擠過柵欄,在布滿青苔的地麵上投下幾道微弱的光斑。
    自由……原來如此奢侈。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幾乎難以捕捉的衣袂破風聲從他頭頂的穹頂之上一掠而過!
    那不是鳥,是輕功極高明的武林中人!
    熊淍心中猛地一凜,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幾乎同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在天井對麵更高一層、似乎是庫房區域的黑暗窗欞後,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閃而逝,那黑影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融入陰影的角度更是刁鑽詭異,絕非王府守衛的路數!
    有人潛入了王府!
    而且是頂尖的高手!
    是誰?
    是敵是友?
    熊淍的心髒狂跳起來,一個大膽且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機會……難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