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劍魂不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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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王府。秘獄。空氣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口糧減半,飲水減半,這道命令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每個奴隸的脖頸上,緩慢而堅定地收緊。饑餓和幹渴折磨著他們的肉體,而比這更可怕的,是彌漫在空氣中,那無聲無息的、深入骨髓的絕望。
    鄭謀立在秘獄唯一的出入口旁陰影裏,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很滿意眼前看到的一切。那些曾經偶爾還會閃過不屈光芒的眼睛,如今大多隻剩下麻木的空洞,或者驚弓之鳥般的恐懼。
    但,還不夠。他要的不是麻木,而是徹底的、源自靈魂戰栗的服從,是哪怕他讓他們去死,他們也不敢有絲毫猶豫的絕對掌控。
    第二天,正午。火把被再次點燃,劈啪作響,將秘獄中央那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晝,也照出了地上那無法清洗幹淨的、人形的焦黑痕跡。所有奴隸,如同待宰的羔羊,被侍衛們粗暴地驅趕到一起,黑壓壓地跪了一片。不安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無聲蔓延,有人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牙齒磕碰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鄭謀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今天,他特意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暗紅錦袍,袍服上金線繡著的火焰紋路,在火光跳躍下,仿佛活了過來,在他周身燃燒。他陰鷙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刷子,一遍遍掃過下麵那些卑微、驚恐的麵孔。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個相對健壯的漢子身上。這漢子曾因私藏磨尖的石片被毒打,眼神裏至今還殘留著一絲不肯徹底熄滅的野性。
    “你,出來。”鄭謀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像鐵錘砸在每個人的心口。那漢子身體猛地一僵,周圍的奴隸像潮水般向後退縮,瞬間將他孤立出來。兩名侍衛獰笑著衝上前,一左一右,像鐵鉗般扭住了他的胳膊。“幹什麽!鄭謀!老子日你祖宗!我沒犯錯!憑什麽抓我!”漢子意識到了什麽,瘋狂地掙紮起來,汙言穢語和惡毒的詛咒如同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他知道求饒無用,隻能用最激烈的反抗,維護生命最後的尊嚴。
    鄭謀笑了。那笑容裏沒有一絲暖意,隻有貓玩弄老鼠般的殘忍和愉悅。他慢慢踱步上前,欣賞著對方徒勞的掙紮和崩潰前的怒吼。
    “憑什麽?”鄭謀輕輕重複了一遍,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在這裏,我的話,就是規矩。我說你有罪,你就有罪。”
    他不再看那漢子,轉而麵向所有奴隸,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寒冰炸裂,響徹整個秘獄:“都給我看清楚!牢牢記住!這就是不安分、敢挑釁王府威嚴的下場!”
    他一揮手,一名火神派弟子快步上前,手裏捧著一個托盤,上麵赫然放著一枚雞蛋大小、黑乎乎、散發著刺鼻硫黃味的東西。“不!不要!鄭謀!你這不得好死的老王八!王道權!你喪盡天良!你們都會遭報應的!報應!”漢子看到那東西,瞳孔驟然收縮,掙紮得更加瘋狂,嘶吼聲變成了絕望的哀鳴。
    鄭謀卻像是聽到了最美的頌歌,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親手拿起那枚硫磺彈,動作慢條斯理,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儀式感,將它牢牢綁在了漢子的胸口。他的手指拂過漢子因恐懼而劇烈起伏的胸膛,冰冷而穩定。
    “點火。”他退後一步,淡淡吩咐,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長老!”那名火神派弟子臉上湧現出病態的興奮紅光,火折子一晃。
    “嗤——!”引信被點燃,冒著火花,急速燃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漢子眼睜睜看著那代表死亡的火星逼近胸口,極致的恐懼讓他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淒厲嚎叫:“啊!”“轟!”一聲沉悶的、並不響亮卻讓人心膽俱裂的爆響。橘紅色的火焰猛地炸開,瞬間吞噬了那個健壯的身軀!他變成了一個瘋狂扭動、拍打的火人!皮肉被燒焦的“滋滋”聲伴隨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黑煙滾滾升起!
    那慘嚎聲僅僅持續了短短幾息,就變成了喉嚨被燒毀後如同破風箱拉扯的“嗬嗬”聲。他倒在地上,還在本能地翻滾,火焰卻如同附骨之疽,越燒越旺。
    所有奴隸都嚇傻了,他們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幾個呼吸之間,變成了一團劇烈抽搐、焦黑扭曲、勉強能看出人形的可怕物體。“嘔——!”有人彎下腰,吐得天翻地覆。有人雙眼一翻,直接嚇暈過去,癱軟在地。更多的人是渾身僵直,瞳孔放大到極致,死死地盯著那團還在燃燒的焦屍,大腦一片空白,連恐懼都似乎被這極致的殘酷畫麵凍結了。整個秘獄,死一般寂靜!隻剩下火焰燃燒屍體的微弱劈啪聲和焦炭倒地的悶響。
    石爺跪在人群中,死死地低著頭。他那雙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在身側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肉,滲出血珠,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能用盡全身的力氣控製著自己,不讓自己顫抖,不讓自己眼底那滔天的恨意泄露分毫。他能感覺到身邊其他奴隸那幾乎要崩潰的靈魂戰栗。
    鄭謀慢悠悠地走到那具仍在冒煙的焦屍旁,用華貴的靴子尖隨意地踢了踢,像是在檢查一堆燒焦的木炭。然後,他抬起頭,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緩緩掃過每一張慘白的、驚恐的臉。
    “都看清楚了嗎?”他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深淵,帶著徹骨的寒意,“這就是榜樣!結黨者,死!傳訊者,死!心存妄想者,死!這就是下場!燒成灰,揚了它,連投胎做畜生的機會都沒有!”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陰狠,帶著一種殘忍的玩味:“別以為這就完了!王爺的耐心有限,本長老的手段,你們今天見識到的,不過是開胃小菜。誰再敢有半點不安分,我會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我會讓他嚐嚐什麽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明白了沒有?”最後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奴隸們如同被集體抽走了魂魄,猛地一顫,用參差不齊、帶著哭腔和徹底崩潰的語調回應:“聽……聽明白了……”“明白……長老……”
    聲音微弱、散亂,充滿了徹底的臣服和恐懼。鄭謀冷哼一聲,仿佛完成了什麽微不足道的工作,拂了拂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在一眾侍衛更加敬畏的目光中,轉身,揚長而去。秘獄,徹底變成了無聲的、彌漫著死亡和絕望氣息的活地獄。那焦糊味和硫黃味,如同烙印,深深打在每個幸存者的靈魂上。恐懼,成了這裏唯一的統治者。
    石爺依舊低著頭,但他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起。那焦黑的屍體,那彌漫的惡臭,鄭謀那囂張殘忍的話語……像是一把把重錘,砸碎了他心中最後的僥幸。
    忍耐真的有用嗎?順從真的能換來生機嗎?
    他看著周圍那些徹底被恐懼壓垮的同伴,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憤怒,在他死寂的心湖底悄然泛起了一絲微瀾。……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隱蔽的山洞中。熊淍猛地從噩夢中驚醒,額頭上全是冷汗。他夢到了嵐,夢到她被鎖在冰冷的石室裏,渾身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如紙、氣若遊絲。他夢到了石爺,夢到他被熊熊烈火吞噬,在火焰中發出無聲的呐喊。他還夢到了鄭謀,那張陰鷙的臉在火焰後獰笑著,笑聲如同夜梟般刺耳。
    “嗬……嗬……”熊淍劇烈地喘息著,心髒狂跳,仿佛要掙脫胸膛的束縛。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阿斷依舊昏迷著,臉色灰白,腿上的箭傷雖然被他用撕下的衣襟重新包紮過,但血跡依舊在緩慢滲出。
    不能再等了,絕對不能!他掙紮著爬起身,走到洞口。外麵,月色清冷,山林寂靜。但他仿佛能聽到從襄陽城方向傳來的無數冤魂的哭泣和詛咒,能聞到那順著風飄來的硫黃和皮肉燒焦的惡心氣味。
    “鄭謀!”熊淍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雙眼瞬間布滿血絲,一股暴戾的殺意幾乎要衝破他的天靈蓋。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石壁上!
    “砰!”一聲悶響,石屑飛濺,他的手背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但他感覺不到疼痛,隻有滔天的恨意。他恨王道權、恨王屠、恨鄭謀,恨所有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劊子手,恨這個吃人的世道。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弱小。如果他有足夠的力量,嵐就不會被抓走,石爺就不會身處險境,阿斷就不會為了救他而重傷垂死。
    “力量!我需要力量!”他低吼著,聲音嘶啞,如同受傷的野獸。
    他盤膝坐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睛,逍遙子師父傳授的功法口訣在心間緩緩流淌。那微弱得可憐的真氣,如同一條細弱的小蛇,在他幹涸的經脈中艱難地遊走。
    每一次運轉,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但他不管不顧,他需要更快、更強!
    他知道,暗河的追殺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鄭謀坐鎮的王府,更是龍潭虎穴,步步殺機。但他沒有退路,一步都沒有!為了石爺,為了阿斷,為了那些在煉獄中掙紮的、像嵐一樣無辜的奴隸。他必須活下去,必須變得更強,必須殺回去,用他手中的劍討還血債,將那吃人的王府,連同裏麵的魑魅魍魎,燒個一幹二淨!
    山洞外,夜風吹過,帶著遠方的血腥和寒意。熊淍的逃亡之路危機四伏。而鄭謀用恐怖統治的秘獄,那被徹底壓製的絕望灰燼之下,是否真的連一顆反抗的火星都無法殘留?
    石爺那緊握滲血的拳頭,又預示著什麽呢?一切都將在下一章揭開更加驚心動魄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