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各為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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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兩天,聽說梁大姐的精神好了很多,已經可以下床給家人做上一桌飯菜。
    雖然到最後也沒能讓那個壞家夥受到製裁,但幸好他們一家沒有放棄,正在努力地走出灰暗,逐漸釋然。
    鎮民們被折騰的緊張兮兮的情緒,也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消散。店裏、街上,談論此事的愈來愈少。
    所以不管發生的事有多艱難,也永遠不要灰心喪氣,更不能頹然認命。
    再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夜,太陽都會在第二天照常升起。
    不知不覺坐了很久。
    外麵天已全黑,昏黃柔和的路燈下,長街幹淨且安寧。
    薑絨背靠書架,也沒開燈,膝上攤著一本沒看完的書。
    是她很喜歡的一位作者新作。
    攤開那頁,用彩筆淡淡勾出一句話。
    ——他能多劈一刀在造化上,我為何不能?
    “咚——”
    不遠處的玻璃牆突然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在格外靜謐的空間裏,顯得尤其刺耳。
    她被嚇了一跳。
    忙想起身過去,結果因為坐太久,腿腳都麻了。人沒站穩,腦袋咚的撞在了書架上。
    大抵是老天爺開眼。也正是她扶著書架緩衝的兩分鍾,才沒讓她成為第二個梁玉。
    也正是這說短不短的兩分鍾,徹底扭轉了之後所有故事的走向。
    等薑絨終於緩過勁來往外走,那撞到玻璃牆的什麽“東西”,已經被另外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男人按住。
    他隻感覺身後突然出現了無數把利劍,如芒在背,森然冷冽,猶墜地獄。
    沒等回頭,後頸驀地一沉,雙腳遂即懸空。
    他雙目圓瞪,來不及驚叫,飛出去的同時,手裏的刀在來人小臂上狠狠劃過。
    “啪!”
    一百五十多斤的重量,從半空摔到堅硬冰冷的水泥地上,究竟有多疼,大抵隻有當事人才能了解。
    那家夥登時麵如鐵青。身體痛苦地蜷縮到一起,足足十幾秒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一大片黑影落下,他扭曲的臉被重重一腳踩住。
    “——啊!!!”
    才踉蹌跑到門口的薑絨渾身一顫。
    看到街上一橫一豎兩個身影,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麵門。
    冷汗瞬時浸透衣襟。
    她看不清被踩在地上人的臉,卻非常熟悉那個背對著她,欣長且挺拔的背影。
    巍峨如一座山。總是一言不發地矗立在那兒,沉默卻震撼人心。讓人無法忽略。
    驚魂未定後怕的同時,她心裏仍生出另一個問題。
    這麽晚了,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小陸師傅。
    那人雖被製住,但小陸師傅顯然沒打算就此收手。
    薑絨剛要推門,就見他突然後退,而後踢出一腳……
    “啊——!”
    她停在門把手上的手抖了抖。
    那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在薑絨視線裏,捂著下半身飛了出去。
    砰——砰——砰
    夜色深沉,不見星月。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總是在即將看到小陸師傅側臉的關口,又遺憾錯過。
    她能望見的,永遠隻能是那副高大結實的男人背影。
    不見神色。
    好像他是她臆想出來的一般。那樣模糊不清,不真實的他……仿佛會隨時走進黑暗深處,毫不掙紮地與之融為一體。
    耳邊隻剩砰砰的心跳和那人絕望的哀嗥。
    那抹若隱若現的身影再次走向他的獵物。
    抬腳。
    這次是小腹。
    然後是肋骨。
    最後是臉。
    終於,在那人幾乎連叫聲都微不可聞的時候,從夢裏驚醒的鄰居們接二連三跑了出來。
    警察將被踢得隻剩半條命的血葫蘆送去醫院。帶著小陸師傅上了另一輛車。
    剩下兩名同誌留下了解情況。
    薑絨動作僵硬地推開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竟都啞了。
    “……那個人想進來。”
    七嘴八舌的眾人戛然而止。
    她深吸一口氣,扶著門框不讓自己摔下去。
    “店裏有監控。”
    曇花一現般,那件即將被眾人淡忘的慘事又殘忍冷酷地被從記憶深處拉回現實,暴露在陽光下。
    屏幕裏男人鬼鬼祟祟在玻璃牆前偷窺後被發現,鉗住脖子扔到街上的視頻被警方拷貝帶走。
    翌日,那人的照片被張貼在社區和鎮上各個公示欄。出門買菜的梁玉見後,直奔警局再次報警,並指認,那天在她家的,就是他。
    天網恢恢,做了惡事的家夥,縱使能僥幸逃脫一時,也絕不可能逃脫一輩子。
    人做了什麽,老天爺全都看在眼裏。
    香坪總算迎來了真正的寧靜祥和。
    薑絨伴著苗主任一早的大嗓門從床上爬起來。
    在二樓就聞到了濃鬱的餃子香。
    “大姑,你每天挑著花樣的給絨姐我們仨送飯,等到過年,我們全都要胖沒了!”
    “胖還能胖沒,胖隻會越來越明顯。省的我看不見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不定啥時候就給我來個驚嚇。況且胖也就是你胖,你看小芸,還有你們絨姐,人身材好著呢!”
    “大姑!”
    “行了,你自己身材啥樣自己心裏沒數!趕緊把你絨姐叫下來吃飯,餃子就得趁熱吃。我還得給小陸送一份過去呢。胳膊被劃了那麽長一口子,做飯都費勁。又從來不知道麻煩別人。再給自己餓死了。”
    “還能餓死……點外賣不就行了……”
    “吃你的飯,就你話多!”苗主任一瞪眼,轉身要走。
    就聽身後傳來“噔噔噔”快步下樓的動靜。
    薑絨臉上還帶著沒擦幹淨的水珠,氣喘籲籲。
    “……苗姨。我去送吧!”
    “啊……你去……也行……”苗主任還在宕機,“但小陸這個人,他……性格可能……”
    “沒關係。”薑絨已經走到跟前,伸手去接飯盒。
    “我正好還有些錢需要還他。”她坦然一笑,“而且那件事,我還沒當麵跟他道謝。”
    去汽修廠的路上,薑絨碰見了梁玉。
    梁大姐已經完全恢複了精神,笑容燦燦。
    “小薑,去哪裏啊?”
    “苗姨煮了點餃子,我給小陸師傅送去。”
    “哈哈對!小陸這兩天是得好好補補。我也打算給他燉點豬蹄雞爪呢,以形補形,好讓他趕緊痊愈!”
    薑絨失笑,頷首與梁玉告別。
    兩人誰也沒提之前種種。
    可那張滿是善意的信箋,卻不會因此被時間抹去。
    它會被好好珍藏。
    梁玉回身,望著小薑那逐漸遠去的纖瘦身影,滿目溫柔。
    *
    *
    梁姐,展信安。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和你說。
    但我很難過,因你遭受的禍事,更因你如今的心情。
    我想了很久都沒想通,為什麽明明受傷的人是你,事後因此良心不安,愧疚道歉的卻還是你。
    如果非要有什麽情緒,我覺得那該是憤怒悲哀而不是羞愧和恐懼。
    因為做錯事的從來都不是你。是那些心存歹念的惡人。
    你是受害者,是需要被保護和善待的人。
    你一定要相信法律,相信警察,更要相信你的家人。
    即便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理解你,他們也一定會站在你的身邊,做你最後的防線。成為你堅不可摧的堡壘。
    要照顧好自己,為了真正在乎你的人。
    我們都在。
    ——薑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