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靈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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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重,月涼如水。
    寂靜的長街隻聽得遠方傳來幾聲犬吠,旋即又重歸於寧。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清淡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道:“你有你的生活。不要因為我被打亂。我,會帶來不幸。”
    他說完便走了。
    隻留下沒回過神來的薑絨呆在原地。
    直看那筆挺卻孤寂的背影愈走愈遠,眼看便融進黑暗。
    她猛然回神。
    忙緊追幾步,呼吸急促:“我小時候——”他腳步微頓,繼續往前。
    “我小時候和爸爸下棋,他總教我說,人生如棋,落子無悔。”那聲音一如往日溫和柔軟,卻又銳利如刀,似要將這深夜劃出一道口子。
    帶著三分怒氣七分堅毅。
    她說:“我已經下了二十幾年的棋。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身後再沒隻言片語。
    隻須臾後,聽到有門被拉開又重重被拽上的動靜。
    二樓的燈亮了。
    他沒回頭,隻歎了口氣。
    望向長街盡頭、蒼穹盡頭、黑暗盡頭……
    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下去。
    *
    “攏共兩個多月,你們小鎮發生的這些事,比我在大漠拍戲都熱鬧。”
    好容易拿到手機的薑悅歎為觀止,聽薑絨說完簡直堪比走過一場大戲。
    “所以你和那個修車的……你們倆現在到底什麽關係?”然內容再多,重點還是要抓並且會抓的。
    擦臉的薑絨動作頓了頓,“沒什麽關係。”
    “咦——”薑悅毫不留情且一針見血。“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薑絨眼角微微一跳。
    多虧她那邊信號不好不能打視頻。
    “你呀,最大的優點就是長情。對人對事對自己。”電話裏的聲音一副“我早看透你”的老成持重,語調似笑非笑。
    “最大的缺點也是長情。太戀舊,導致這麽多年一塵不變。對人對事對自己。還記得你小時候說喜歡什麽類型的男人嗎?——顏值不重要,但身材一定得是最好的。
    “初中那時候,我和薑嵐天天想著打扮自己出去玩,您老人家見天兒素麵朝天家裏蹲,就為了看什麽散打啊,拳擊直播……搞得跟男孩一樣。就您看到好身材都走不動道的架勢,小闖每次回家都感覺自己進了狼窩……咳!當然我不排除我自己也喜歡,不過那不是重點。”
    薑悅突然收聲,以至於被掀開羊皮的某狼很是心虛地咽了口口水。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那個修車的身材好。再加上他身份神秘,又幾次救你。這些事發生在任何一個正常女人身上都會心猿意馬,暗生情愫。所以你對他感興趣,哪怕喜歡上他,都沒什麽問題。”
    薑絨不由得失笑搖頭。“不太可能了。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從裏麵反鎖的門怎麽都打不開。”
    “誒?你什麽時候喜歡喝那玩意沒用的心靈砒霜了?”薑悅無語,隔空翻了個大白眼。
    “裝睡就揍醒,反鎖就踹門,大不了把整棟房子都拆了。我還不信弄不出個他來?真的是,毛病!”
    薑絨畫眉的手一歪,拉出條棕色長線。
    “……”
    足足聽薑大小姐教育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對方要開始拍廣告才終於暫時放她一馬。
    薑絨下樓時,向曉寧正跟小褚打打鬧鬧著離開。苗苗頭疼地靠著收銀台休息,一麵感慨萬千:“為什麽她就不能分出一丟丟的心勁兒在學習上?小芸啊,你說我們家難道就出不來一個好苗子,來個名牌大學的學生,也讓我們祖墳冒冒青煙啊。”
    小芸嗤笑:“你燒兩把火去,也冒青煙。”
    苗苗撇嘴,“哎,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現在是真羨慕李叔他們啊。生個兒子那麽優秀,曉寧但凡有人家一半,不,三分之一……哎,不說了!說多了更心塞……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怎麽沒見李陽啊?”
    “他好像有幾天沒來了。”小芸托腮回憶。
    “好像是……”苗苗嘖了聲,“難道嫌咱們太煩,另外找別處學習去了?哎,看看人家……呀,絨姐你下來啦!”
    “嗯。你們說李陽怎麽了?”
    “也沒啥。就是說他好像有幾天沒來了。”苗苗解釋,“每次他都是第一個,頂門來店裏複習。就在那裏,最裏麵的角落,一坐就是一上午。”
    “我正好有點事去李叔家。”薑絨收回視線,交代小芸道:“你幫我把昨天下午到的幾本外國小說打包一套吧。”
    “好的絨姐。李陽見到肯定要幾晚上不睡覺了。”
    李陽沒在家。
    薑絨隻好把書放在李叔門市,又交代了幾句生意上的事,準備走時遇到苗姨。見她正拎著飯盒閑庭信步,便上前頷首打招呼。
    “去找老李啊?”
    薑絨點點頭。“嗯,有點小事。苗姨您剛吃早飯?”
    “啊,沒。我在單位吃的。這不是前兩天你姨夫燉了點牛肉,我讓寧寧給她陸哥送去一份,然後就忘了取,今天才想起來。”
    “哦……”薑絨恍然,前兩天她確實也吃到了向建民姨夫燉的牛肉,肥瘦相間,滑而不膩,非常好吃。
    “我看小陸這兩天狀態不好,也不知道是生病還是怎麽,沒精打采的。”提及小陸,苗姨不禁有些擔心。“感冒還是小事,我是怕那孩子啊……”
    “他怎麽了?”
    苗姨似反應過來什麽,神色有些躲閃。
    薑絨眉頭微皺,輕輕拉住苗姨胳膊,“您放心,我就是……想多了解他一點。”
    苗姨以為聽錯了,不免有些吃驚。
    薑絨坦然,“大家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還要繼續相處,總不至於連對方叫什麽名字都不清楚。”
    苗姨嗤笑。“小陸啊,就是那麽個奇奇怪怪的人。”
    她說著,好像打開了回憶的長河,聲音都變得輕柔飄渺起來。
    “起初他來香坪,沒少熱鬧……嗯,怎麽說呢……就是小褚他們那群半大不大的孩子,對他老感興趣了。當時他的傳聞滿天飛,幾乎老少皆知。我們也是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畢竟小陸那張臉……你也看到了,白瞎長那麽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