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得到了滿意的回應，蕭崎那陰鷙的目光，重新釘在刑部侍郎餘文忠那張堆滿諂笑的臉上。
    “餘侍郎若是確認可以借調，本閣領今日就把人帶走了。”
    餘文忠聞言，如同聽到大赦令，臉上瞬間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狂喜，連連躬身，聲音都帶著幾分激動：“可以可以！自然可以！閣領大人您隨時可以帶走！”
    “裴書令……哦不，蕭夫人能得閣領大人親自提點，協助查辦大案，實乃刑部之幸！”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裴昭的方向飛快地瞥了一眼，眼神裏充滿了催促和“你快跟他走”的懇求。
    得到回複，蕭崎懶得再看餘文忠和蔡道斯一眼，更無意征詢裴昭的意見。
    他大手一伸，強勢地抓住了裴昭纖細的手腕，連拉帶拽，轉身就往外走。
    周圍本來謹慎到大氣都不敢喘的刑部侍衛，眼見此等情景，一臉驚奇，眼底滿是驚訝之色。
    “哇塞，閣領大人好霸道……”
    “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看來坊間傳聞，是真的！閣領大人果真寵妻！”
    餘文忠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搖頭晃腦，嘖嘖有聲：“嘖嘖嘖……瞧瞧，閣領大人對夫人是真好啊！你看，連辦公差都要帶在身邊，片刻不離，這叫什麽？這就叫鶼鰈情深，夫妻和睦啊！”
    他身後的蔡道斯縮著脖子，看著裴昭踉蹌的背影和蕭崎冷硬的側臉，忍不住小聲嘀咕：“我看不然……侍郎您沒瞧見閣領大人看裴書令那眼神嗎？冷得能凍死人，哪像是看自家夫人……”
    “你懂個屁！”
    餘文忠反手一巴掌就拍在蔡道斯的帽簷上，打得他一個趔趄，“閨房之樂，豈是你這等連自家母老虎都降不住的慫人能懂的？打是親罵是愛，懂不懂？閣領大人那叫……那叫鐵漢柔情！外冷內熱！你懂不懂？！”
    裴昭覺得手腕被攥得生疼，耳朵裏清晰聽到餘文忠和蔡道斯的對話，麵色漲紅。
    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羞的。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刑部大堂內外無數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裏滿是好奇和驚訝。
    還有他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的模樣，也被她盡收眼底。
    “蕭崎！你放開我……”
    她壓低聲音，試圖掙脫那隻鐵鉗般的手。
    然而蕭崎仿佛聾了一般，對她的掙紮和低斥充耳不聞，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就這麽強硬地拽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路走出了刑部的大門。
    出了刑部，周身開闊，裴昭感覺呼吸都順暢起來了，她猛地一用力，甩開了蕭崎的手。
    她揉著被捏得隱隱作痛的手腕，腦子裏回蕩著餘文忠和蔡道斯的那番對話。
    她可不信蕭崎沒聽見，他身經百戰，那耳朵可是比獵犬還要靈。
    裴昭打量著蕭崎，緩緩繞身到他的正麵，恰好撞見他麵色鐵青，下頜線繃得死緊。
    她心中升起一絲快意，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嘴角勾起一抹帶著明顯嘲弄的弧度，故意揚聲道：“夫君這下在刑部可算是出名了！哎呀，侍郎大人也是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想到什麽就誇什麽，字字句句可都是肺腑之言呐！”
    “閣領大人您……不會往心裏去的吧？”
    她眼睛眨巴著看著蕭崎，眼神裏滿是看好戲的意味。
    蕭崎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看著她眉眼間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笑意和幸災樂禍，眉頭緊緊蹙起，眼底的寒意更甚。
    “借調你過來，不是讓你在這裏打趣玩鬧，逞口舌之快的，若是耽誤了禦守閣的差事，為夫一樣拿你是問。”
    裴昭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人……真是無趣到了極點！一點玩笑都開不得！
    不過，他話雖難聽，道理卻沒錯。
    淨國寺的案子還懸而未決，孫家二房的事情還沒有眉目，如今又牽扯上京城近一個月出現的血色紅蓮事件，事情全都擠在一起，想想著實讓人頭疼。
    兩人翻身上馬，朝著禦守閣的方向疾馳。
    馬背上，裴昭忍不住問道：“你就這樣把我從刑部帶走，連個像樣的文書都沒有，不怕前朝那些禦史言官參你一本？”
    蕭崎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可笑的事情，竟沒忍住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輕笑。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不屑，“我禦守閣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而且，他們也不敢說什麽。”
    他身體前傾，貼在裴昭耳後，輕聲說：“夫人不是信誓旦旦，想要替孫家二房洗刷冤屈，查明真相嗎？”
    “在刑部，你連孫府的邊都摸不著，但在我禦守閣……”
    “明正，則言順。”
    裴昭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在給她一個名正言順介入孫府案的機會。
    雖然方式霸道了些，但這塊“禦守閣協助辦案”的牌子，確實比刑部書令史的身份要好用得多。
    她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弧度，帶著幾分自嘲：“如此說來，我還得謝謝夫君了？”
    蕭崎直起身子，淡淡地說道：“不用謝，拿出點你的真本事來，否則孫家的事情一旦被下去，孫家二房的罪名，可就真的板上釘釘了。”
    言語間，禦守閣那森嚴冷肅的大門已近在眼前。
    墨七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門前，他早就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見到兩人策馬而來，他立刻迎上前，動作利落地牽住蕭崎的烏雲駒，同時對著裴昭微微頷首示意。
    “閣領大人，閣內已準備妥當。”
    蕭崎翻身下馬，動作幹脆利落。
    他微微頷首，沒有多言，邁開長腿便徑直朝著禦守閣內走去，那股迫人的氣勢讓門口守衛的禦守衛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裴昭緊她快步跟上蕭崎，行至幽深的長廊，她在蕭崎背後低聲道：“那五起命案的卷宗，現在可以讓我看看了吧？”
    蕭崎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頭也不回，聲音冷淡地拋下一句：
    “不急。”
    “先去看看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