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梯裏出來，唐一平拿出手機，播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裏麵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爸。”唐一平喊了一聲。
    “咋了？咋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我想我媽了。”
    “想你媽就給她打電話啊！要我叫她嗎？”
    “不要……我怕把她惹哭。”
    唐一平想起杜遠山叫媽媽的樣子，聲音有些低。
    而且我也想你了。
    但休想讓我說出口。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受委屈了嗎？”
    “沒有。”
    “受委屈了就回來吧，爸能養得起你。”
    “攢了六年才攢了四千五私房錢的人這麽說，真的很可靠呢。”唐一平吐槽。
    “回來吧，其實我攢了六千五呢，我上次給自己剩了兩千，你少吃點，我還能多養你倆月。”
    “嗬……男人！”唐一平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可以信任了。
    “回來吧。”唐師傅再一次說。
    “不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1999年你保護了世界，我也有屬於我的戰鬥啊！唐師傅！
    他頓了頓：“我給你的快遞你收到了嗎？”
    “剛才倒是接到電話了，不過你不是寄我單位了嗎？今天周末啊！我讓他放傳達了。”
    是哦。
    畢竟當時5090大佬是個陌生人，所以唐一平給的是唐師傅的單位地址門牌號，沒敢直接給家庭地址。
    “我建議你現在就跑一趟單位。”唐一平說，“剩下的兩千塊，你正好給自己買個好電源，再買個黑猴，現在就下單。”
    “啥？”唐師傅的聲音突然提高，“唐一平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給我寄了啥？”
    “哈哈哈哈哈！”唐一平放聲大笑，然後掛了電話。
    唐師傅打過來，唐一平沒接。
    又打過來，唐一平還是沒接。
    唐師傅終於放棄了。
    幻想著唐師傅氣急敗壞地趕去公司的樣子，唐一平操縱輪椅駛出了病房樓的大門。
    這是夏天的午後，醫院的病房樓前，人群熙熙攘攘。
    陽光那麽強烈，影子那麽短。
    所有人都急匆匆的躲避著陽光，沿著屋簷、樹蔭和牆角行走。
    他看到一位父親，把車停在病房門口，抱著生病的孩子丟下車就跑，母親在後麵狂奔著追趕。
    他看到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在角落的陰影裏憤怒地臭罵著自己的女兒，女兒在悄悄抹淚。
    他看到一位出租車司機停在不遠處車道上一邊等活，一邊滿臉笑容地對著手機和人視頻。
    他看到一棵粉色的大樹，在醫院外不遠處的地方，肆意地揮灑著自己的慷慨，澤被這流量的荒漠。
    他還看到一位愚蠢的少女，坐在樹蔭下吃著別人投喂的臭豆腐，看到他出來，對他揮手。
    一切都如此平靜，就像是什麽也沒失去過。
    他塞上了耳機，駛進了炙熱的太陽底下。
    他的耳邊，有一首歌在流淌。
    “我看到花兒在綻放，我聽到鳥兒在歌唱，我看到人們匆匆忙忙。”
    “我看到雲朵在天上，我聽到小河在流淌，我看到人們漫步在路上……”
    ……
    唐師傅急匆匆趕到了單位裏。
    “唐工，來加班嗎？”
    “唐老師，怎麽今天來了？”
    “唐哥，怎麽這個點過來了？”
    路上遇到的同事都和他打招呼。
    唐師傅就樂嗬嗬地和他們打招呼：“不是不是，過來拿個快遞。”
    “什麽快遞這麽重要啊，還要專門趕來拿一次。”
    “我也不知道啊，我家那個臭小子給我寄來的，還說讓我趕快來拿，我過來看看。”
    唐師傅樂嗬嗬道。
    他進了收發室，稍微翻找了一下，就看到了一個包裝特別好的快遞盒子，厚厚的外殼，還裝了氣柱。
    “老高，借我個刀子。”他找收發室的保安借了把刀子，把快遞拆開。
    然後就愣住了。
    “買的啥？”保安老高湊過來看了一眼：“5090？這是啥？”
    唐師傅有點木。
    他雖然來之前，隱約有點感覺。
    可能會是個核彈級別的東西。
    但是他沒想到，竟然真的是核彈！
    “嘿嘿，是個顯卡。”唐師傅咧嘴笑。
    “顯卡？買這東西幹啥？我聽說現在這東西挺貴的，什麽禁運，什麽AI的……”
    “是啊，買這東西幹啥，這孩子，就是不聽話，我都說不要不要了，非要給我買。”唐師傅道，“回去得讓他媽媽說他！”
    “啊，是你孩子給你買的？”
    “是啊是啊。”
    “這東西現在多少錢啊。”
    “不好說，三萬塊錢都得搶，能搶著都算厲害，現在得求著人買……”
    “三萬塊錢？孩子給買的？”對他們這個年齡的人來說，三萬塊錢雖然不算大錢，但也不算小了，一年都不一定能剩下這麽多。
    往小了說，三萬塊錢可能也就全家出去旅遊一次。
    往大了說，加上國補和報廢補貼，三萬塊錢能把家裏的老代步車換成新款電車，開上好幾年了。
    但不管多還是少，不管窮還是富，孩子給買的？
    “我孩子隻會跟我要三萬塊錢買水果三件套，你孩子都給你買三萬塊錢的顯卡了，這都是孩子，怎麽差這麽多啊！”老高嘖嘖連聲，道：“打開看看，快打開看看，讓我見識見識，孩子給買的三萬塊錢的顯卡。”
    “說不定隻是個盒子，這孩子就喜歡跟我開玩笑。”唐師傅突然有點心虛。
    “那也看看，孩子的心意嘛，甭管貴賤……”
    唐師傅打開了盒子，就看到了裏麵靜靜躺著的顯卡。
    5090，沒錯。
    裏麵還靜靜躺著一封信。
    “還有信，快看看！快看看！”
    老高看了兩句就皺起眉頭：“這是寫的啥？不文不白，看不懂呢？”
    信裏寫著：
    “大佬您好，見信如麵。
    “老朽身體困頓，無力執筆，此信為小兒代筆，不敬勿怪。不知大佬年歲，亦不知如何稱呼妥貼，故學小兒以‘大佬’相稱，冒犯之處萬望海涵。
    “老朽臥床多年，困於病榻，口不能言，思不可達，求生不樂，求死不能，每每深夜之時，效小兒女以淚洗麵，慚愧。
    “未曾想，今生得大佬所作‘神器’軟件，解我沉默苦，使我再開‘言’，無異再造。
    “大佬之作，非止於器，功莫大焉。
    “盒中小物為小兒所贈，非老朽之謝禮，容老朽悉備厚禮，改日登門拜謝。
    “雖臥榻之上，但有小兒尚壯可養吾老，積蓄若幹，留之無用，如有所遣所需，亦或造福他人，盡請吩咐。
    病中老朽陳建德敬上”
    “沒什麽。”唐師傅把信折起來，裝回了口袋裏，“孩子寫著玩呢。”
    這一天，唐師傅突然找不到家了。
    幾乎每個人都看到他抱著個盒子在單位附近晃蕩。
    “唐工，怎麽還沒回去？”
    “啊，這不來拿個快遞啊，孩子給買的5090。”
    “唐哥，怎麽還在呢？”
    “是啊是啊，尋思著怎麽回去呢你看，抱著5090就找不到家了，孩子非給買這個，說不讓買非給買。”
    “唐老師，天都黑了……”
    “是啊是啊，孩子給買了5090就是天黑得快……”
    這一天，唐師傅走了31729步，登頂朋友圈步數榜。
    這一天，唐師傅一篇朋友圈收獲127個讚，28條酸留言。
    屏蔽了唐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