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梁國明和餘紅斌像是上了發條一樣，輪番往沈淵的小院跑。
    今天梁校長被“抓壯丁”去校對沈淵即將出版的書稿，明天餘主任被“請求”幫忙翻譯幾段佶屈聱牙的甲骨文。
    這天不是整理庫房藏品，那天就是幫忙接待來訪的學者。
    梁國明跟餘紅斌兩人被沈淵支使得團團轉，幹了不少本該是助手或學生幹的雜活、累活。
    可笑的是，梁國明跟餘紅斌這兩位在各自領域都是頂尖學者的領導，愣是沒察覺出不對勁，反而甘之如飴，越幹越起勁。
    每次沈淵那句“容我再想想”、“我再考慮考慮”，都被他們自動解讀為“勝利在望”，隻是老人家麵子薄，需要個台階下。
    他們私下自己給自己打氣。
    老梁/老餘，堅持住！
    沈老這是在看我們的誠意呢！
    咱們表現得越好，他收下沈南初的可能性就越大！
    兩人完全沉浸在“即將為學校爭取到泰鬥導師”的成就感中，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早已成了沈淵老爺子排遣養病無聊時光的“免費高級勞動力”，被戲耍得明明白白。
    ……
    直到這天，沈南初的研究生入學手續基本辦妥，她來到校長辦公室，想找梁國明和餘紅斌了解一下關於導師分配的具體情況。
    她敲門進去時，梁國明和餘紅斌正好都在。
    兩人一見她，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帶著一種“我們為你辦了件大事”的得意神情。
    “南初同學來了！快坐快坐！”餘紅斌親自給她倒了杯水。
    “正想找你呢！”梁國明紅光滿麵，聲音都帶著幾分揚眉吐氣的激昂。
    沈南初狐疑地揚起眉毛。
    什麽事情，讓兩人那麽眉飛色舞的？
    “南初啊，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關於你的導師，我跟梁校長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你爭取到了一個最好的！絕對是最好的！”
    餘紅斌話音剛落，梁國明就接過話頭，挺直了腰板，開始邀功，
    “是啊！考古界的泰山北鬥沈淵沈教授！他老人家可是多年不帶學生了，這次我磨破了嘴皮子，跑斷了腿，好不容易才讓他鬆了口！”
    “沒錯，沒錯。”
    餘紅斌點點頭，搶著補充，繪聲繪色地描述他的艱辛曆程，
    “你都不知道我們付出了多少！”
    “沈老身體不好，需要靜養，又不願意輕易答應。”
    “我們就天天去探望，幫他整理資料、清理文物、校對書稿……”
    “用我們的誠意打動他！”
    餘紅斌壓低聲音，仿佛分享什麽秘密，
    “沈老這人，麵冷心熱，我們幫他幹了那麽多活，他嘴上不說，心裏都記著呢！這不，眼看就快答應了！”
    梁國明也捋了捋自己短短的胡須，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沒錯！我們這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沈老雖然還沒正式點頭，但我看呐，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他那是不好意思開口太快，得矜持一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沈南初麵前吹得天花亂墜。
    把自己這一個多月的辛苦付出描繪得如同三顧茅廬般感人，就等著看沈南初露出驚喜和感激的表情。
    沈南初安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麽波瀾，一雙清澈明澈的眼睛在梁國明和餘紅斌那兩張洋溢著成就感的臉上掃過。
    又結合她剛剛聽到的事情，都不用怎麽仔細分析，沈南初心裏就跟明鏡似的。
    看著麵前兩個得意洋洋的老人，沈南初眼裏滿是同情。
    等兩位領導終於說得口幹舌燥，停下來期待她的反應時，沈南初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聲音清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梁校長，餘主任，你們的意思是……你們這一個多月，經常去沈教授家，幫他整理了竹簡，清理了陶片，校對了書稿，還翻譯了甲骨文，幹了這麽多……原本應該是他助手或者學生幹的活兒？”
    “對呀！”
    梁國明跟餘紅斌二人異口同聲，一臉我們是不是很厲害的表情。
    沈南初輕輕“哦”了一聲，然後眨了眨眼，語氣平淡卻一針見血，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沈教授他老人家，既享受了一個多月的免費、而且還是校長和係主任級別的高級助理服務？”
    “而關於收我為學生這件事……他其實從頭到尾，壓根連一個明確的、肯定的好字，都沒對你們說過？”
    “……”
    辦公室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梁國明和餘紅斌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如同被凍住的石膏像。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愕然、回想，以及逐漸升騰起來的……難以置信和被愚弄的羞惱。
    是啊！
    沈淵那老家夥，好像、似乎、確實……從來沒有明確說過“我答應收沈南初了”！
    每次都是“想想”、“考慮”、“再說”……然後用各種雜事把他們支開！
    他們倆，堂堂京大校長和考古係主任，竟然被一個養病在家的老頭子當猴耍了一個多月！
    還自以為得計！
    “好哇！這個沈老頭！”梁國明率先反應過來，氣得一拍桌子，胡子都翹了起來，“敢情他是在逗我們玩兒呢！”
    餘紅斌也漲紅了臉，又羞又怒，“豈有此理！把我們當免費勞動力使喚了這麽久！太不像話了！”
    兩人頓時覺得老臉掛不住，尤其是還在沈南初這個當事人麵前出了這麽大個洋相。
    羞憤交加之下，梁國明一把抓起桌上的帽子，餘紅斌也氣呼呼地站起來。
    “走！老餘！找沈老頭算賬去！今天非得讓他給個說法不可！”
    梁國明怒氣衝衝地吼道。
    “對！必須去！太過分了！”
    餘紅斌也摩拳擦掌。
    兩人也顧不上形象了，一陣風似地衝出了辦公室，直奔沈淵家的小院而去，勢要討回個公道。
    沈南初看著兩位老人孩子氣般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忍不住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位沈淵教授，看來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呢！
    如果是這麽一個有意思的人給自己當導師，好像也不錯。
    這場“算賬”，結果如何，還真未可知。
    她，還是走一趟吧！
    畢竟，自己的導師自己請才算有誠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