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殿下不禮佛,怎麽夜夜爬我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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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禪房內,燈火如豆。
    沈知意吃了顆燕濯緒給的丸藥,咳喘平複許多。
    隻是仍舊氣若遊絲,躺在榻上。
    她側眸,看著腕骨上纏繞的金線。
    視線跟著一路往外,看向屏風後,端坐在蒲團上的身影。
    高大沉闊,如孤鬆凝定。
    她有些好奇地動了動指尖。
    “施主,勿動。”燕濯緒捏著金線另一頭,沉聲道。
    他聲音平靜無波,卻自帶一股力量。
    讓人不由自主地聽從。
    沈知意垂下眸,不再妄動。
    眼底卻有亮光一閃而逝。
    果然如傳言所說,這位空塵大師,不近女色,甚至……
    避女子如洪水猛獸。
    尋常醫者診脈,雖不直接接觸肌膚,卻也是搭個帕子在腕上,好歹能近身,觸觸體溫,看看臉。
    他倒好。
    直接架起個屏風,懸絲診脈。
    看也看不著。
    摸也摸不到。
    沈知意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
    金線微顫。
    燕濯緒指尖捏按,從細微的波動中,輕易探知她的脈象。
    浮濡無力,似淺溪流沙,纏綿入骨。
    修長指骨微頓。
    燕濯緒掀開半隙眼簾,冷漠的神色褪去些許。
    確實如她所說,是娘胎中帶來的弱症。
    想來,應是還未出生,便和生母一起,遭人所害。
    她症狀如此,想來娘親早已不在人世。
    燕濯緒眉心微動。
    驀地想起了朔風說的話。
    嫡姐奪親。
    流言汙名。
    沈知意孱弱的身形一瞬間闖入腦海。
    他輕易便勾勒出她備受冷落、以庶女身份,在後宅卑微求生的處境。
    心中高高豎起的戒備,放下些許。
    她不是費心接近他之人。
    可以把她當凡俗之人看待,不必抱有那麽大的敵意與戒心。
    燕濯緒垂下金線。
    腕骨搭在膝側,淡聲道:“施主的咳疾,是受寒受累所致,想來應是今日在殿中跪得太久。”
    “貧僧這裏有兩幅藥方,一幅今日服下,一幅帶回家中,連喝三日,可保你數年康健,不再咳喘。”
    “施主喝完藥,立刻下山。”
    沈知意又細細咳了兩聲。
    “多謝大師。”
    她聲音很輕,像夜風一樣,柔柔拂過,卻又帶著幾分嬌弱的喘息,螞蟻一樣爬入人心。
    壁上燭火跳動一瞬。
    燕濯緒斂眸,情緒不明。
    沉璧著急求道:“空塵大師,我家小姐體弱,這副樣子,如何還能下山?”
    “求大師恩德,讓小姐在這禪房中過一晚吧……”
    “沉璧。”沈知意輕咳著打斷她,“大師已經救我一命,不可過多叨擾。”
    “可是,外頭還下著大雨呢!”沉璧語氣焦急。
    沈知意掙紮起身,伏在榻上,“我說了,大師喜靜,不可、咳咳……不可打擾……”
    轟隆——
    悶雷滾滾,壓雲攜雨。
    閃電照亮禪房一瞬,將她柔弱半伏的身影映在屏風上。
    墨發傾瀉,頸項纖柔。
    肩背單薄如蝶翼,隨著她伏低的動作,勾勒出一道脆弱又驚心的曲線。
    像極了一朵困在屏風上的嬌花。
    卻有韌性。
    剛剛放鬆的金線,因為她的動作,再次繃緊。
    燕濯緒指腹下傳來細微脈動。
    不再是病氣的滯澀。
    而是……
    她呼吸間的顫栗,血脈汩汩奔流的細微起伏,還有她綿延入耳的輕喘。
    順著這絲線,全數滲入他的感知。
    金線莫名灼熱。
    燕濯緒斂目凝神,眉峰卻微不可察地皺了一瞬。
    這異樣感,陌生且……逾矩。
    他喉間微動,驀地鬆手。
    “大師……?”沈知意被驟然收緊又放鬆的力道,弄得有些疑惑。
    嬌軟的嗓音,分明氣虛無力。
    可不知為何,卻連滂沱大雨都無法淹沒。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燕濯緒撚動佛珠,深深垂目。
    再抬眼時,目光已澈淨如初,仿佛方才那刹那的失神從未發生。
    “此間距離貧僧禪房甚遠。”
    “施主,自便。”
    他說完起身,負手離去。
    沉璧臉上綻出喜悅,對著燕濯緒離開的背影行禮:“多謝大師!”
    小沙彌也高興道:“太好了,施主,這還是空塵大師第一次同意別人在此過夜呢!”
    “你們好好休息,我去幫忙抓藥。”
    沉璧感激地送他出門:“多謝小師父。”
    腳步聲漸遠。
    房門掩上。
    沈知意攏著衣服起身,好整以暇地收起手腕上的金線。
    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卻再無半分方才的柔弱之態。
    沉璧壓下喜悅,走到她跟前,低聲道:“果然如小姐所料。”
    她臉上複又漫出心疼之色。
    “隻是小姐拿自己的身體做局,還是太危險了。”
    “奴婢差點被您嚇死了。”
    沈知意露出個安撫的笑容:“別擔心,我這不是沒事麽?”
    “若不行此險招,怎能勾起他的惻隱之心,留在此處?”她倚在榻上,指尖繞著金線,“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她自小便體弱。
    為了後宅爭鬥,便時時備著能勾起病氣的丸藥。
    自然,也有解藥。
    入寺前,她偷偷服下,又刻意在殿中跪了一日,這才惹得舊疾複發,設了這一局。
    若是燕濯緒不為所動,她就直接“暈”在這寺中。
    難不成,他還能犯殺生戒,把自己丟出去不成?
    所幸,他沒有見死不救。
    沉璧擔心道:“小姐算無遺策,隻是空寂大師的禪房離我們甚遠,外頭又下著雨,他隻答應我們留一夜,小姐該如何接近他呢?”
    沈知意撩起眼皮,看著外頭愈加濃烈的夜色。
    唇角牽起淺笑。
    “動了一次惻隱之心,便有下一次,無數次。”
    “況且……”她看向沉璧,眨眨眼,“他自小天資聰穎,心高氣傲,學醫以來,更是從未失手,怎會允許自己出錯?”
    沉璧驚訝:“小姐的意思是……”
    夜色漸濃,雨聲嘈切。
    燕濯緒盤腿坐在蒲團上,誦念心經。
    方才那屏風上的驚鴻照影,與指尖殘留的、似有若無的悸動,皆被壓下。
    佛珠無聲撚動,一遍,又一遍。
    門外,卻突然又傳來小沙彌的驚叫。
    “空塵大師!不好啦!”
    “女施主服了您開的藥,現下狂吐不止!”
    “您快去看看吧!”
    佛珠頓止。
    燕濯緒抬眸,看向長明燈上晃了一瞬的燭火,指骨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