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殿下不禮佛,怎麽夜夜爬我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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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息死寂。
沈知意忽然極輕地歎了口氣,垂眸道:“一切都瞞不過大師。”
“我接近大師,確實別有目的。”
她往前輕輕挪了半步。
燈暈隨之流轉,照亮她湊近的、微微揚起的臉,眼中偽裝的天真爛漫褪去,剩下清亮與哀切。
“我屢屢叨擾,並不隻是為了感恩,而是……”
她挨過身去。
紙張被壓擠,鎮紙稍移,露出底下一片狼藉濕痕。
“我想求大師……救我。”
她靠得實在太近。
燕濯緒眸色暗下來,身軀微微後仰,避開些距離,“施主若說的是弱症之事,貧僧無能為力。”
他不會與她糾纏數月。
沈知意卻不屈不撓,又往前傾身,“如今山路已堵,不知何時才能修好。”
“大師若是不同意,我便日日相纏。”
她低垂下眉眼,神色黯然,“雖說這條命,比紙薄,比草賤,可我就是不甘心。”
“大師若是厭我煩我,盡可像主母嫡姐一般,欺我辱我,甚至趕我殺我……”
她複又撩起眼皮,定定看向他。
“左右都是死。”
“死在暗無天日的後宅,還不如,死在這金光庇佑的佛寺中。”
“死在……大師身邊。”
壁上燭火猛地一跳。
燕濯緒喉結滾動,心緒微微起伏:“貧僧怎會犯殺生戒。”
“你又何必,如此自貶。”
他看著她瑩白羸弱的臉,眉心動了動,道:“莫說花草樹木,即便是泥土塵埃,在貧僧這裏,也與金銀寶器無異。”
“你……”他對上她的眼,低聲道,“……很好。”
沈知意臉上哀切之色褪去,重新煥發出光彩。
“這麽說,大師願意救我?”
燕濯緒閉上眼。
不知是應她,還是應自己,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
“我佛,慈悲。”
他頓了頓,開口:“施主先回去吧。”
“待我抄完心經,便去為你看診。”
沈知意眉眼綻開甜笑,燈火在她頰邊染上溫暖光暈,好似神女一般。
她拎著裙擺,盈盈行禮,“靜候大師。”
……
月明星稀。
整座寺廟被夜色籠罩,漸漸變得沉寂。
卻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而緩地,叩響門扉。
沈知意拉開門,笑意盈盈。
“大師,您來啦。”
燕濯緒看著她的笑臉,眸光一頓。
收回手,麵無表情地點了個頭,拎著藥箱,抬腳進屋。
那侍女不知去了哪裏,屋內隻有她一人。
剛覺得不妥。
吱呀一聲——
沈知意在他身後掩上門。
燕濯緒看向窗外懸掛的明月,閉了閉眼。
罷了。
若此心清靜,又有何懼。
他來到窗邊的桌案邊,盤腿坐下,打開藥箱。
沈知意也跟著,在他對麵的蒲團上落座。
兩人中間隔著張小方幾。
沈知意有些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帕子,“大師今日,不懸絲診脈了嗎?”
燕濯緒動作微凝,聲音清正道,“弱症乃多年沉屙,須得觸診。”
沈知意點點頭。
拉開袖子,露出一點雪白皓腕,搭在方幾上。
燕濯緒視線在上頭落了瞬。
青紫色的血管,纖細小巧,藏在白裏透粉的肌膚底下,湧動著最純真的渴望。
他眸光一凜。
抖開帕子,盡數蓋住。
正要搭脈,卻聽沈知意道:“說來不怕大師笑話,來寺院這兩日,竟是我自出生以來,過得最自在的一段時光。”
“不必應對什麽,也不必提心吊膽。”
“您瞧,婢子說要去散步,我便也安心讓她去了。”
“若是在家中,就算我同意,她也不會放心的。”她說罷笑笑。
燕濯緒眉心微動,垂眸斂目。
原是如此。
他褪去心中防備,輕抬眼睫,寬慰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
“你也不似外表看起來的,那般柔弱。”
“疾風知勁草。”
“隻要心緒堅定,持守本心,就算外頭風雨再大,也定能熬過。”
“就算熬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必害怕。”
沈知意看著他被月光照亮的,堅毅冷淡的臉,心頭不知為何,暖意融融。
她彎了彎眸,“多謝大師開解。”
燕濯緒心髒緩慢跳了下。
他想。
莫非是他普度眾生的日子太少。
否則為何,釋放一點悲憫之心,會讓他有如此愉悅之感?
燕濯緒抿唇,不再深思。
他抬起指尖,搭在她脈搏上。
汩汩脈動、溫熱體溫,如心跳一般,隔著絲帕傳來。
叫人難以忽視。
燕濯緒閉眼凝神,指尖捏按,感受著那點不同。
月亮隱於雲層。
光輝也不似方才那般清冷。
反而帶著些朦朧的、柔和的暈彩。
沈知意看著他診完脈,收起絲帕,支肘靠在方幾上,道:“我聽說,醫者有道,離不開望、聞、問、切四字,可有此事?”
她拿起茶壺,幫他倒了杯茶,擺至他跟前。
燕濯緒側眸,輕輕頷首。
“依例,我是該對你先行望診。”
他已觀她神情、氣色、行姿,隻剩……舌診。
他視線睨過她的唇。
她喝了他的藥,唇色已不像初見時那般蒼白。
而是粉潤飽滿,時時噙著笑。
極有生命力。
極……動人。
燕濯緒喉結微滾。
心中誦念數遍心經,神色複又清朗,淡聲道:“施主,請張唇示意,讓貧僧看看舌相。”
沈知意瞧著他冷淡的眉眼,耳尖漫開一點薄紅。
卻乖順無比地點頭,“嗯。”
她換了姿勢。
微微起身,跪坐在蒲團上,朝他傾身,張開唇,緩緩吐出舌尖。
她似是怕他看不清。
又微抬下巴,仰起臉來。
腰肢塌陷,裹在柔軟綢緞中,輕易被勾勒出曲線。
輕顫的睫羽緩緩掀開,露出水光瀲灩的眸,霧蒙蒙地望著他。
臉頰也因為呼吸不暢,而漫上緋紅粉意。
燕濯緒黑眸驟縮。
空氣突然變得燥熱無比。
他猛地起身,寬袖打翻茶杯,茶水濺濕衣袍,他卻絲毫不覺,隻顧著捏緊指骨,轉身避視。
“你、你不必靠得這麽近。”
沈知意收回舌,仍舊跪坐在那兒,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
“屋內燭火不明,若是不靠近些,大師怎麽看得清呢?”
“況且……”
她又朝他的方向挪移,輕輕拉住他的袍角,道:“看完舌相,不是還有聞診麽?”
“大師……還得聞聞我身上的味道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