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利劍若是反噬主人,也就不必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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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公子府內。
    胡亥嘴角掛著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異色雙瞳在燭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老師~”
    他突然開口,甜膩的嗓音在空蕩的殿內回蕩。
    “大哥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吧?”
    趙高從陰影中現身,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諂媚的笑容:“公子妙計,扶蘇此去嶺南,猶如蛟龍離水。”
    “百越蠻荒之地,瘴氣彌漫,蠻族凶悍…”
    “不夠!”
    胡亥突然將蜘蛛捏碎,金屬碎片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沒解決的麻煩,永遠都是麻煩。”
    他蹦跳著來到窗前,月光為他單薄的身影鍍上一層銀邊,“我要他…永遠留在南疆。”
    趙高眼中精光一閃,低聲道:“公子是說…”
    “百越那邊回消息了嗎?”
    胡亥轉身,歪著頭問道,那副天真的模樣仿佛在詢問明日的天氣。
    趙高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天澤已經同意合作。”
    “他們願意配合我們…除掉扶蘇。”
    “咯咯咯…”
    胡亥突然笑起來,笑聲清脆如鈴,卻讓人毛骨悚然,“那就借百越之手,送大哥一程吧~”
    他蹦跳著來到案幾前,從果盤中拈起一顆蜜餞,輕輕一捏,甜膩的汁液順著指縫滴落。
    “告訴天澤部,事成之後,他們要的兵器、糧草,本公子加倍奉上。”
    趙高躬身:“老奴這就去安排,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六公子那邊……”
    胡亥的動作突然頓住,異色雙瞳微微收縮:“六哥啊…”
    他舔了舔指尖的糖漬,聲音甜得發膩,“他最近是不是太閑了?”
    “公子的意思是…”
    “去查查他手底下那些人。”
    胡亥突然湊近趙高,呼吸噴在對方臉上,“我總覺得,六哥手裏…還藏著什麽好東西呢~”
    趙高額角滲出細汗:“老奴明白。”
    窗外一陣夜風卷入,燭火劇烈搖晃。
    胡亥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如惡鬼。
    ……
    章台宮內。
    青銅燈台上的火焰微微搖曳,將始皇帝威嚴的身影投映在玄色帷幕上。
    贏子夜垂首立於階下,玄色朝服上的暗紋在燭光中若隱若現,如同一隻蟄伏的玄鳥。
    “子夜。”
    始皇帝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此事,你怎麽看?”
    贏子夜微微抬頭,目光平靜如水:“回父皇,兒臣暗中查探多日,確有些線索。”
    始皇帝冕旒下的目光如電:“說。”
    “其一,那些刺客。”
    贏子夜從袖中取出一卷絹布,雙手呈上。
    “兒臣命人查驗過屍身,發現他們虎口處皆有厚繭,是常年使用短兵所致。”
    “更蹊蹺的是…”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每人舌苔內側,都有一道極淺的刺青。”
    始皇帝接過絹布的手微微一頓,玉珠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其二,毒藥。”
    贏子夜繼續道,“兒臣請醫家高人驗過,刺客口中所藏之毒,名為‘蛛心散’,需以特殊手法煉製。”
    “而此毒…”
    “你查不到,因為羅網已很多年未用過此毒了。”
    始皇帝冷冷接話,聲音如同萬年寒冰。
    贏子夜頷首:“其三,刺客對宮中布防了如指掌,連黑冰台輪值間隙都把握得分毫不差。”
    “能做到這一點的…”
    “必是宮中之人。”
    始皇帝猛地拍案,案上竹簡齊齊一跳!
    “好個趙高!寡人當年命他組建羅網,是為監察天下,如今竟敢反噬其主!!!”
    贏子夜適時補充:“父皇息怒。”
    “兒臣雖查到這些線索,卻尚無確鑿證據指向趙高。”
    “羅網勢力盤根錯節,若貿然動手…”
    始皇帝緩緩起身,玄色帝袍無風自動:“寡人明白,這些年,是寡人太過放任了。”
    他轉身望向牆上懸掛的巨幅疆域圖,聲音低沉:
    “子夜,聽說你即將要去農家?”
    “正是。”
    贏子夜上前一步,“農家內亂已久,田氏一族與朱家勢同水火。”
    “而據兒臣查探,羅網已暗中滲透其中。”
    “若能重整農家,既可斷羅網一臂,又能為朝廷掌控這十萬農家弟子!!”
    始皇帝沉默良久,突然問道:“你打算如何做?”
    贏子夜眼中精光一閃:“兒臣已與烈山堂田言達成默契。”
    “此女聰慧過人,又是前任驚鯢之女,對羅網心懷怨恨。”
    “若能助她掌控農家…”
    “田言?”
    始皇帝微微眯眼,“就是那個號稱‘農家女管仲’的丫頭?”
    “正是。”
    贏子夜輕聲道,“她弟弟田賜雖心智不全,卻是農家第一高手。”
    “有這姐弟相助,兒臣有七成把握。”
    殿內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映得父子二人的影子在牆上糾纏如龍。
    始皇帝忽然轉身,冕旒玉珠相互碰撞:“你帶多少人去?”
    贏子夜從容道,“暗地裏,兒臣已調集三十名‘血鴉’先行潛入大澤山。”
    始皇帝目光如電掃過贏子夜:“你倒是準備充分。”
    他忽然話鋒一轉,“扶蘇那邊…”
    “長兄此去嶺南,看似貶黜,實則是父皇給他的機會。”
    贏子夜微微一笑,“不過…兒臣已命人暗中保護。”
    始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卻又很快隱去。
    “你就不怕有人從中作梗?”
    贏子夜不疾不徐:“他若安分守己,自然相安無事,若他…”
    話未說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嗬…”
    始皇帝突然冷笑一聲,“你比你大哥果斷得多。”
    他揮了揮袖袍,“去吧,農家之事,寡人準了。”
    “記住,半個月內,寡人要看到結果。”
    贏子夜深深一揖:“兒臣領命。”
    就在他轉身欲退時,始皇帝突然又道:“子夜。”
    “父皇?”
    始皇帝的聲音忽然柔和了幾分:“小心行事,寡人身邊…不想再失去一個兒子。”
    贏子夜身形微震,隨即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兒臣謹記。”
    走出章台宮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贏子夜望著漸漸亮起的天色,輕輕摩挲著袖中的一枚青玉符籙。
    符籙上,暗河的標記若隱若現。
    遠處宮牆上,一隻黑鴉靜靜佇立,血紅的眼睛注視著贏子夜遠去的背影。
    ……
    半個時辰後。
    章台宮內。
    青銅燈台上的火焰忽然無風自動,將始皇帝的身影拉得極長,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嶽壓在殿中。
    趙高垂首立於階下,寬大的袖袍下,指尖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趙高。”
    始皇帝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殿內溫度驟降。
    “祭祀大典之事,你怎麽看?”
    趙高額頭滲出細汗,卻不敢抬手去擦:“回陛下,廷尉府已查實,那些刺客身上確有長公子府的信物…”
    “朕問的是你。”
    始皇帝突然打斷,冕旒垂下的玉珠紋絲不動,“不是廷尉府。”
    一滴冷汗順著趙高蒼白的臉頰滑落。
    他喉頭滾動,聲音更加恭敬:“老奴以為…證據確鑿,長公子確有嫌疑。”
    “哦?”
    始皇帝緩緩起身,玄色帝袍上的金線玄鳥紋隨著他的動作微微發光,仿佛活了過來。
    “朕聽聞,那些刺客入宮前,是由少府屬官李煥提前變更了北側布防圖,這才導致北側的護衛在麵臨刺殺時,反應遲滯。”
    趙高瞳孔微縮:“這…老奴不知…”
    “李煥。”
    始皇帝踱步至窗前,背對趙高。
    “三年前由你舉薦入宮,其妹嫁給了你府上的管事,是也不是?”
    殿內死寂。
    趙高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章台宮都能聽見。
    他深深俯首,額頭幾乎貼地:“陛下明鑒,老奴舉薦李煥,隻因他精通宮廷禮儀…”
    “朕還查到…”
    始皇帝突然轉身,玉珠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些刺客藏身的驪山別院,上月曾有羅網的密探出入。”
    趙高渾身一顫,寬大的衣袖無風自動:“陛下!這定是有人栽贓!老奴對陛下忠心耿耿…”
    “朕沒說是你。”
    始皇帝的聲音忽然輕柔下來,卻讓趙高更加毛骨悚然。
    “朕隻是覺得,這一切…太過巧合了。”
    他緩步走向趙高,玄色龍靴踏在玉階上的聲響,如同催命的鼓點。
    趙高跪伏在地,能清晰地感受到始皇帝的影子籠罩了自己!!
    “扶蘇門客中那個丟玉佩的,叫淳於敬是吧?”
    始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趙高,“他有個相好的歌姬,最近突然得了筆橫財,在城南買了宅子。”
    “而給錢的…是羅網一個叫‘黑蛛’的密探。”
    趙高袖中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卻不敢抬頭:“老奴…老奴這就去查…”
    “不必了。”
    始皇帝突然拂袖,一陣勁風將趙高掀得踉蹌後退。
    “朕…已經讓黑冰台處理了。”
    這句話如同一柄利劍,直刺趙高心口!!!
    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那個叫黑蛛的密探,正是他派去收買淳於敬的心腹!
    始皇帝重新坐回龍榻,手指輕叩案幾:“趙高,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回陛下,自陛下從趙國歸來,老奴便追隨左右,至今已十一年了。”
    趙高聲音發顫。
    “十一年…”
    始皇帝若有所思,“夠長了。”
    這三個字重若千鈞,壓得趙高幾乎窒息!
    他猛地叩首,額頭重重砸在金磚上:
    “陛下明鑒!老奴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始皇帝忽然笑了,笑聲低沉如悶雷:“朕又沒說你什麽,何必如此驚慌?”
    趙高伏在地上,能感覺到始皇帝的目光如實質般刺在自己背上。
    殿內靜得可怕,隻有銅漏滴水的聲音在回蕩。
    “羅網…”
    始皇帝緩緩開口,“是朕當年命你所建,這些年,你做得很好。”
    趙高不敢應答,隻將身子伏得更低。
    “不過…”始皇帝話鋒一轉,“再好的刀,用久了也會鈍,該磨一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