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開始泛黃的時候，江野才驚覺自己已經入學一個月。
    表演係的新生們還在為晨功吊嗓子時，導演係的學生早已習慣了扛著器材穿梭在校園裏。
    2014級導演係本科班一共20人，其中男生就占了15位。
    班主任由著名編劇、導演薑維擔任。
    他在電影領域成就不高，但在電視劇領域，可以算是電視劇第三代導演中的佼佼者。
    薑維以編劇見長，代表作包括電視劇《潛伏》、《借槍》等，擅長懸疑敘事與人性刻畫，最近正在籌備他的新劇《獵場》。
    每次上課，這位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習慣用食指推眼鏡，說話時帶著魯省人特有的直爽：“導演首先得是個好裁縫，劇本就是布料，剪裁不好再好的料子也白搭。”
    作為中國諜戰劇的標杆人物，薑維的作品總能在審查紅線和藝術表達間找到精妙的平衡點。
    係裏的先生們個個來頭不小。
    係主任是王?。
    講《導演基礎》時總愛叼著煙鬥，雖然教室裏嚴禁吸煙。
    他拍過《離婚了就別再來找我》，九十年代那會兒把婚外戀題材玩出了花，現在講起鏡頭調度，還會拿當年怎麽躲審查當案例。
    最讓學生們又敬又怕的是田壯狀。
    這位第五代導演裏的“隱士“，和陳愷歌、張一謀同出北電78級，拍的《藍風箏》至今仍是禁片。
    父親是燕京電影廠的首任廠長，圈子內赫赫有名的“紅二代。”
    愛好是搞婚外情，先與徐幡師生戀三年。
    後來拍《藍風箏》戲裏戲外和呂麗平生情，導致人家婚姻破裂，到了2017年，人家前夫還在罵他潛規則女演員。
    江野倒是挺理解他的，導演因戲生情怎麽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
    大驚小怪！
    田壯狀是導演係研究生導師，同時承擔部分本科生選修課教學。
    有次他穿著老頭衫來上課，說起當年和王塑、葉大英在薊門飯店侃劇本的往事，突然敲了敲黑板：“你們現在拍的玩意兒，擱八十年代連龍標都拿不著。”
    每逢周四下午，標放廳總是擠得水泄不通。
    學校會邀請一些知名校友舉辦講座。
    館虎拎著二鍋頭來講座，講到興起直接跳上台比劃《殺生》裏的長鏡頭。
    陸釧更絕，放完《南京！南京！》的未公開片段，當場和學生們吵起曆史真實性的問題。
    ……
    入學一個月，江野覺得時機成熟了。
    他要拍的第一部網劇，是《太子妃升職記》。
    這部劇，當年取得成績非常不錯。
    2015年12月在樂視獨家上線。
    上線48小時播放量突破1000萬，9天破億，收官時播放量累計破24億，總播放量最終超過27億。
    微博話題閱讀量超過25.3億次，討論達230.3萬條，曾一度登上微博話題榜第二名。
    雖然製作粗糙，但融合了穿越、性別轉換、宮鬥、男男CP等吸睛元素，直接把觀眾看的一愣一愣的。
    而且該劇所有場景全部取自象山影視基地，成本預算方麵並不高。
    這部劇的版權，目前在樂視網。
    但江野覺得自己可能不需要。
    不會抄襲的重生者是不合格的……
    當然他也不會硬抄，改改名字，改改劇情這些還是需要的。
    至於能不能改好，他還是有信心的。
    他不僅記得這部劇的每一個爆點，更記得它所有的缺陷，服化道廉價、劇情虎頭蛇尾、某些橋段過於低俗。
    作為曾經的“短劇祖師爺“，他當初也是有不少代表作的。
    《霸道總裁愛上我之替身新娘》
    《龍王歸來：女兒住狗窩》
    《神醫贅婿：九個師姐寵上天》
    這些劇雖然被罵得狗血淋頭，但觀眾們還不是看的欲罷不能？
    特別是大學生們……
    如今你讓他改這部劇，算是專業對口了！
    “男穿女、宮鬥、BL曖昧...”江野在紙上快速列出關鍵詞。
    他對劇本進行了必要的升級。
    情感線強化太子與“太子妃“的曖昧互動，增加浴室共浴、醉酒同床等名場麵。
    權謀線加入真實的朝堂博弈，讓“太子妃“用現代商業思維破解古代困局。
    喜劇元素上設計更多性別錯位的笑點，比如“太子妃“教宮女們跳女團舞。
    最後就是演員，北電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
    ……
    江野先找到了教《類型電影》的侯克瑉教授。
    “侯老師，我想拍個古裝輕喜劇。”他把企劃書遞過去，“用現代思維解構宮廷權謀，正好能實踐您上周講的類型片創新理論。”
    侯克瑉翻到“男穿女“的設定時，眼鏡差點滑下來：“胡鬧！這種題材能過審嗎？”
    江野早有準備：“您看《武林外傳》不也是古裝外殼現代內核嗎？而且優享計劃要求院係推薦，我想試試能不能給導演係爭個創新實踐的名額……”
    侯克瑉最終在推薦欄簽了名，但警告道：“別用係裏公章！”
    拿著侯克瑉的簽名，江野在田壯狀常去的茶館蹲點。
    終於在一個雨天，等到了來買普洱茶的田壯狀。
    雨水順著屋簷滴落，他看見那位穿著藏青色夾克的老導演撐著一把老式黑傘，慢悠悠地朝茶館走來。
    “田老師！”江野快步上前，傘簷恰到好處地傾斜，替田壯狀擋住了飛濺的雨水。
    田壯狀抬眼看了看這個好像有些熟悉的學生，目光在他被雨水打濕的肩頭停留了一秒：“導演係的？”
    “2014級本科班，江野。”
    他微微欠身，傘依舊穩穩地罩在田壯壯頭頂，“我剛看完您的《藍風箏》，有個問題想請教。”
    田壯狀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您用風箏隱喻時代洪流中的個體命運，我在想……”江野故意停頓，“如果把這個隱喻放在穿越劇裏，現代人回到古代，是不是也能探討類似的命題？”
    田壯狀的眼睛眯了起來：“進來說。”
    茶館最裏間的包廂，水汽氤氳。
    江野熟練地燙杯、洗茶，動作行雲流水。
    “功夫茶？”田壯狀有些意外。
    “我舅舅教的。”江野微笑，“他在雲楠拍紀錄片，總說您是他見過最懂普洱的導演。”
    田壯狀的手指在杯沿輕輕一頓：“你舅舅是...林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