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涼涼》的前奏如水般流淌而出時，她忽然坐直了身子。
    “入夜漸微涼，繁花落地成霜……”
    陳嘟靈眨了眨眼。
    她記得前幾天江野在電話裏得意洋洋地說：“主題曲是我寫的！”
    當時她還當他在吹牛，那個連五線譜都認不全的家夥？
    可此刻，空靈的女聲纏繞著古箏的弦音，竟真透出幾分驚豔。
    那家夥怎麽做到的啊？怎麽什麽都會？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挫敗感突然漫上來，慢慢裹住了她。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天之驕子，成績好，長的漂亮，考入名牌大學，她內心其實是驕傲的。
    可進入娛樂圈，像個生瓜蛋子，什麽都不會。
    而這個家夥，教她演技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才開學一個多月就拍網劇，連主題曲也寫的很厲害！
    這個世上，真有天才？
    可轉念又想，這麽厲害的人，偏偏愛對著她“嘟嘟，嘟嘟”地念叨。
    “走位別順拐，台詞要帶氣口，這杯奶茶少糖常溫”，絮叨得像她爸。
    明明還比她小幾歲！
    她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往上翹了翹。
    少女的心思就是這樣，像被風吹皺的湖麵，剛泛起幾分酸澀的漣漪，又被突如其來的雀躍撞得晃晃悠悠，連自己都理不清那點又酸又甜的滋味。
    畫麵切到現代戲份，陳嘟靈忍不住皺眉。渣男張鵬被一群姑娘追著打，桌上明晃晃擺著某寶一元礦泉水的瓶子。
    “江野...”她扶額小聲吐槽，“你說服裝借的也就算了，連道具都這麽敷衍？”
    然而當泳池穿越戲碼上演，孟子怡飾演的太子妃從水中浮起時，陳嘟靈不自覺地捏緊了抱枕。
    鏡頭特寫給到那張妝容精致的臉，杏眼櫻唇，確實漂亮。
    “也就...一般嘛。”
    “身材……也……也一般！”
    她小聲嘀咕，低頭看了眼自己洗得發白的睡裙，突然把抱枕摟得更緊了些。
    可惡，輸了……
    直到女主魔性的台詞響起：“臥槽老子的八塊腹肌呢？！”
    那隻手還毫不客氣地在胸前揉了兩把。
    “江野你……！！！”
    陳嘟靈“啪“地合上電腦，耳根紅得能滴血。
    三秒後又偷偷掀開一條縫，從指縫裏繼續看。
    第二集剛開始，幾條飛幕就從屏幕上方飄過：
    “這劇組窮得妃子都穿蚊帳？”
    “男主變女主？編劇嗑藥了吧”
    “女主演技尬得我腳趾摳出大明宮”
    企鵝視頻在今年四月份新增加了飛幕，到後來才會改名為彈幕。
    平日裏在食堂打飯都要猶豫三分鍾的陳嘟靈，此刻手指卻快出了殘影：
    “說蚊帳的怕是沒見過真絲雪紡~”（發送）
    “您這麽懂藥，看來沒少嗑呢^^”（發送）
    “比您強點，至少人家能當女主呀”（發送）
    發完最後一條，她有些發愣！
    天啊，自己怎麽會說出這麽刻薄的話？
    都怪江野，拍的什麽讓人上頭的劇……
    “太荒唐了……”
    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卻忍不住把第二集給看完了。
    片尾曲響起時才驚覺已經十一點，超過她每天10點睡覺的時間。
    手機裏躺著江野半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陳老師，我的處男作怎麽樣？”
    這混蛋，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她咬著嘴唇打字：“服化道零分！劇本...馬馬虎虎。”
    怕太打擊他了，忙又補上幾句：“歌還不錯，真是你寫的？”
    “你第一次拍戲，其實已經很厲害了！”
    窗外，一片梧桐葉粘在窗欞上，像她沒能說出口的認可。
    電腦屏幕還亮著，暫停畫麵裏歐嚎飾演的太子正對鏡頭狡黠地笑，恍惚間竟有幾分江野式的痞氣。
    希望失敗不要打擊到他……
    ……
    燕京，影創空間大廈
    午夜23點，燕京的夜色已深，但江影傳媒的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
    相比一個月前，這裏的變化很大。
    雖然依舊簡陋，但至少有了公司的模樣。
    六張二手辦公桌整齊排列，每張桌上都擺著一台二手的聯想電腦，角落裏堆著幾箱還沒拆封的辦公用品，牆上貼著幾張手寫的標語：「內容為王」「流量就是生命」。
    最顯眼的是會議室的白板，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策劃案和待辦事項，旁邊還畫了個潦草的“加油“表情，顯然是某位助理的精心創作。
    新招的五位大學生正手忙腳亂地對著電腦屏幕敲敲打打。
    她們入職才一周，臉上還帶著校園裏未褪去的稚嫩，眼裏的光芒還很清澈……
    傳媒專業畢業的張麗正笨拙地創建第20個QQ群，群名清一色是《王妃升職記》官方粉絲群XX地區，但她連基本的群公告都不會設置，隻能偷偷百度“如何讓QQ群看起來更官方”。
    中文係的李小草負責微博運營，但她發的第一條宣傳博文就鬧了笑話。
    把“男穿女”寫成了“男傳女”，評論區瞬間有不少粉絲留言。
    “傳哪去了？”
    “傳銷警告”
    嚇得她趕緊刪博重發，還好這個號才幾百個粉絲。
    設計專業的王萌正用PS摳圖，但技術生疏，太子妃的臉被她修得像充氣娃娃，她自己還沒發現，美滋滋地保存了文件。
    小劉和小陳都是市場營銷專業，被安排整理用戶反饋，兩人對著Excel表格大眼瞪小眼，小劉小聲問：“KPI是啥意思來著？”
    小陳撓頭：“好像是……可口可樂的新產品？”
    至於為什麽江野招了五個菜鳥，主要還是便宜……
    玻璃隔出的獨立辦公室裏，江野正盯著電腦屏幕，臉色平靜。
    他麵前的咖啡已經涼了，杯沿沾著半幹的口紅印，那是某位助理剛才偷偷試味道時不小心蹭上去的。
    門被輕輕推開，白夢妍端著新泡的咖啡走進來。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衛衣，下身是緊身牛仔褲，頭發隨意紮成馬尾，素顏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透。
    “老大，數據出來了……”
    她聲音有點抖，放下咖啡後，又拿出平板遞過去，“上線五小時，播放量……32萬。”
    江野掃了一眼數據麵板：
    播放量：32萬（同期A級劇平均首日500萬+）
    完播率：51%（低於平台平均60%）
    彈幕數：7800條（吐槽占比70%）
    “上線首播不是很理想，”白夢妍咬著嘴唇，“彈幕都在罵雷人，毀三觀……”
    江野卻突然笑了。
    他接過咖啡抿了一口：“才五小時，急什麽？”
    手指在平板上劃了幾下，停在一組數據上：“你看，1825歲女性用戶的留存率有75%，比平台平均高15個點，這說明核心受眾吃這套。”
    白夢妍愣住：“可整體數據……”
    “初期被罵很正常，”江野站起身，把西裝外套甩到肩上，“去，叫大家開會。我們得加點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