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張維賢:大明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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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又一官員上奏。
    “通政使司遞上來折子,陝北旱災......需撥款十萬兩賑災。”
    朱由檢穩坐龍椅之上,依然是不動聲色的“再議”
    ???
    新皇一連三句日後再議,把朝中大多數官員都給弄懵了。
    可偏偏他們此時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皇上說日後再議,又不是不議。
    他們還能直接站出來讓皇上現在就做決定不成?
    隻能委婉的說些事態緊急,讓聖上早做裁斷的話。
    接著又是一位官員站出。
    “臣督察員副都禦史楊所修,彈劾兵部尚書崔呈秀!......”
    聽見有人彈劾閹黨,文武百官紛紛來了精神,將耳朵給豎了起來。
    然後眾人又聽到了那句“日後再議”
    再接著一名叫做陸澄原的工部主事站了出來。
    相比於楊所修,他表現的更加生猛。
    不光彈劾崔呈秀,連帶著魏忠賢一起彈劾,將兩人當著百官的麵狠狠痛罵一頓。
    對此,魏忠賢和崔呈秀趕忙跪下喊冤。
    而朱由檢是什麽態度呢?
    依然日後再議,毋庸置疑。
    朝中站著的百官此刻已經蒙圈了。
    不管大事小事全都日後再議,皇上他到底什麽意思?
    是因先皇駕崩悲痛至今,無法處理政事。
    還是在隱忍著下盤大旗。
    亦或是,還沒想好怎麽當一個皇帝?
    有不少官員心中都傾向於最後一個猜測。
    畢竟他們選了個死了爹媽的閑散王爺來當皇帝,不就是為了這樣嗎?
    然而京營提督張維賢,此刻卻是默默攥緊了拳頭。
    身為當今勳貴集團中權勢最盛的人物,張維賢表麵上看上去風光無限,實則內心已惶恐至極。
    原因無他。
    勳貴與國同戚,而土木堡之變的先例就還擺在眼前,他的先祖張輔可就是死在了那場戰爭之中。
    如今遼東戰事連連失利,後金的威脅一天比一天膨脹,連紫禁城裏最重要的京營都變得千瘡百孔了!
    他必須要站出來做些什麽改變這令人絕望的局麵了。
    可現在的新皇...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在張維賢原先的設想中。
    新皇初登大位,正是熱血之時,必會勵精圖治。
    而自己隻需要和新皇陳明當前的利害關係,新皇必會鼎力支持自己改革。
    但陛下一聲聲“日後再議”,卻讓張維賢變得猶豫起來。
    陛下他是想對一切朝政不管不問嗎?!
    張維賢偷偷看向龍椅上的年輕人,試圖從他的表情上尋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可從早朝開始到現在,他發現自己竟沒能捕捉到一絲有用的線索。
    而看上去沒有任何表情的年輕新皇,竟隱隱散發出一種噬人的壓迫感來。
    張維賢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心中掙紮片刻後,他決定還是堅持自己最開始的那個想法。
    在鴻臚寺官員唱報到他的名字後。
    張維賢站了出來。
    “臣張維賢,有京營要事相奏!”
    聽見京營二字,所有文武百官皆是精神一振。
    京營、衛所......
    有些東西可是提都不能提的禁忌之物。
    官員前列幾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則是看著張維賢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而朱由檢依然端坐於龍椅之上,沒有出現一絲波動。
    “京營額兵十二萬有奇,然堪戰者不及兩萬!”
    “......”
    “......”
    朝堂之上。
    張維賢一條條訴說著當今京營的現狀。
    令人咂舌的吃空餉、軍官視底層士兵如家奴、軍官隨意虐待士兵、底層士兵數月見不到一分軍餉、士兵逃亡、訓練完全荒廢、戰馬缺失、火器老舊......
    一個個觸目驚心的例子,無不最終指向一個結論——大明藥丸!
    聽著張維賢的話,偌大的朝堂之上陷入詭異的安靜。
    張維賢所說的情況大部分人都知道。
    但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就是你的不對了。
    張國公,你說這些話究竟居心何在?
    此刻。
    靜可聞針落的朝堂之上,眾人都在等待著新皇的回應。
    先不管含權量究竟如何。
    隻要皇帝還在,那他的聲音就是朝堂上的最高意誌。
    陛下如果說要徹查此事,那他們表麵上就還是要去徹查一番的。
    至於京營是不是真爛到這種地步,那到時候可就不是張國公一個人說的算了。
    陛下如果說一怒之下拍案而已,要改革京營。
    那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要趕緊誠惶誠恐的跪地磕頭,並且即刻去操辦此事。
    事後免不了還要砍幾個人的腦袋送上來,以平息陛下的怒火。
    可若是陛下再想查深一些。
    那到時候辦法可就多了。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寒風臘月,當心落水。
    再不濟。
    食欲不振,體弱多疾。
    咱大明朝什麽都缺,可就是不缺姓朱的王爺。
    “此事日後再議。”
    朱由檢平淡的聲音從龍椅上傳下,其中聽不出任何一點多餘的感情。
    就好像京營之事,和前麵的那些奏折比起來,沒有任何區別。
    許多人無聲的鬆了口氣。
    而在皇帝身旁伺候的王承恩和魏忠賢,此刻就像兩個聽不懂話的文盲般,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張維賢在聽見龍椅年輕人的回答後,死死攥緊袖袍中的拳頭。
    在道了聲“臣遵旨”後。
    他不再多發一言,默默回到了屬於自己的隊伍之中。
    接下來。
    又有許多官員上奏,而朱由檢的答複則依然是那句日後再議。
    朝堂也再度隨著那一聲聲再議,從壓抑的氛圍慢慢變得輕鬆歡快起來。
    ......
    北直隸八九月份的天說變就變。
    上朝時還是萬裏晴空,退朝後就突然間黑雲壓城了。
    烏黑濃烈的雲朵,籠罩在大明數百名有資格參加朝會的高級官員們頭頂。
    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可這依然不耽誤這些大人們有說有笑相互打趣。
    淋濕了正好。
    回到宅子裏便有早就候好的下人為他們更衣,冷了有隨時備著的熱水沐浴,熱了有從不斷缺的冰塊解暑。
    更衣時再捏兩把揚州送來的瘦馬那吹彈可破的小臀,玩累了自有三五個奴婢伺候他們睡覺。
    人生如此,豈不美哉?!
    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我大明正在蒸蒸日上?!
    就算這隻是一場美夢,又有誰願意從這美夢中醒來呢?
    你問我夢碎了怎麽辦?
    換個床榻,繼續做夢不就是了?
    轟隆——
    一聲驚雷先至,隨後成盆的雨水從天上潑下。
    張維賢獨自一人走在這紫禁城的青石路上。
    期間曾有三五個相熟的武將想與他結伴同行,但都被他擺手拒絕。
    陛下......你真的要對一切政事不管不問嗎?!
    是不敢!還是和他們一樣不願意醒來!?
    轟隆——
    雨水澆在張維賢臉上,分不清是淚是水。
    “晚上召張維賢進宮,承恩,你親自去辦這事。”
    散朝之後,隻有兩人的偏房之中,朱由檢對王承恩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