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金墉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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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夜)
    夜色,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沉沉地壓在汝寧府城東。星月徹底隱沒在厚重的鉛雲之後,一絲微光也無。空氣凝固著,吸進肺腑帶著一股鐵鏽混合著腐土的腥甜,沉悶得令人窒息。這裏,便是金墉城遺址——曹魏高貴鄉公曹髦殞命之地,亦是千年怨氣鬱結之所。
    斷壁殘垣如同巨獸被剝去皮肉後遺留的森森骸骨,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沉默地矗立。坍塌的宮門像張開的巨口,嗚咽的風穿梭其間,發出時而尖銳如泣、時而低沉如訴的鬼哭。白日裏尚能聽聞的些許蟲鳴鳥叫,此刻徹底絕跡,仿佛所有的生靈都本能地逃離了這片被詛咒的土地,隻剩下絕對的、令人心頭發毛的死寂。
    趙清真獨立於一片相對開闊的夯土台基之上,身形挺拔如孤峰青鬆。青灰色的道袍在無風的夜色中紋絲不動,仿佛與這片死寂的廢墟融為一體。歸塵劍並未出鞘,安靜地懸於他身側,劍鞘青灰古樸。唯有劍格處鑲嵌的七色北鬥寶石,在絕對的黑暗中流轉著內斂而溫潤的微光。其中,“天樞貪狼”的陽金白芒與“搖光破軍”的陽水銀輝最為活躍,如同兩盞微型的星辰燈塔,無聲地抵禦著從四麵八方、每一寸磚石縫隙中滲透出來的冰冷刺骨的陰怨之氣。這怨氣濃烈粘稠,帶著千年的不甘、帝王的憤怒、以及無數葬身於此的亡魂的悲號,無孔不入地侵蝕著生者的靈台。
    他手中緊握著那頂從慈航庵血案中得來的水晶纓珠纏棕帽。此刻,這頂帽子冰涼刺骨,觸手如握寒鐵。水晶纓珠內部,那一縷細微如發絲、卻異常活躍的黑色龍形怨氣,正瘋狂地扭曲掙紮,絲絲縷縷地試圖突破水晶的束縛,與這遺址地心深處某個龐大、古老而怨毒的存在產生強烈的共鳴。帽子在趙清真手中微微震顫,發出細微的嗡鳴,仿佛一個活物在渴望著回歸母巢。
    “蟠龍困於井,鱗爪猶能傷…” 趙清真低聲吟誦著白日探訪耆老、查閱殘卷拚湊出的曹髦《潛龍詩》殘句。這詩句,是怨靈不滅的執念核心,也是其力量的宣言。他深邃的目光掃過眼前這片浸滿血淚與怨毒的土地,神念如同無形的潮水,謹慎地鋪展開去,探查著每一寸空間的細微波動。
    白日裏,他並未貿然踏入這凶名昭著的險地。他遍訪城東年長者,用銀錢叩開塵封的記憶,在府誌殘破的故紙堆裏搜尋蛛絲馬跡,更以重金尋訪當年參與建造“鎮祟塔”的工匠後人。得到的線索,拚湊出一個觸目驚心的真相:
    永樂十一年,周王朱橚打著“感念金墉城厲鬼作祟,禍及百姓”的幌子,慷慨捐資,在城東三裏處修建了那座九層“鎮祟塔”,並請龍虎山高道登壇開光,聲勢浩大。塔成之日,七七四十九名黃冠羽士焚香誦咒,瑞氣千條,似乎真能鎮邪安民。然而,一位當年負責搬運塔基深處祭品的老石匠,在幾杯劣酒下肚後,曾對兒子吐露:塔基之下,埋藏的絕不僅僅是道符和所謂的“曹髦衣冠塚土”!還有一口密封的、沉重異常的黑鐵箱子!那箱子由周王府心腹親自押送、監督掩埋,觸手冰冷刺骨,散發著令人骨髓都凍結的寒意!老石匠不久後便“意外”墜河身亡,死無對證。
    這哪裏是鎮邪?分明是借“鎮邪”之名,行“養魔”之實!那口深埋地底的黑鐵箱子,必定與金墉城這千年怨靈有著脫不開的幹係!而慈航庵那些披著僧衣的吃人妖魔,通過張六哥這類被“纏棕帽”誘惑的媒介,瘋狂收集精血怨念,最終輸送的目的地,恐怕就是這鎮祟塔底!那頂帽子,正是周王府刻意引導甚至“幫助”曹髦怨靈散播出去的、收集“養料”的邪惡觸手!
    “吼——!!!”
    一聲低沉、壓抑、卻蘊含著足以撕裂魂魄的怨毒與帝王怒意的咆哮,毫無征兆地從趙清真腳下的地底深處爆發出來!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撼動了神魂!
    轟隆!
    整個金墉城遺址猛地劇烈一震!如同沉睡的凶獸被驚醒,翻身欲起!趙清真立足的夯土台基瞬間裂開數道深不見底的縫隙,塵土簌簌而下!一股冰冷刺骨、夾雜著濃烈血腥味和硫磺般焦臭的陰風,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吐息,從裂縫中狂噴而出!風中仿佛夾雜著無數冤魂的哭嚎尖嘯,直衝靈台!
    來了!這蟄伏千年的怨靈,感知到了媒介(纏棕帽)的回歸,也感知到了趙清真這身負北鬥道韻的“異物”入侵,終於按捺不住,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趙清真眼神瞬間銳利如寒星,歸塵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自動躍入他掌中!劍柄纏繞的異獸筋絡傳來溫潤而堅韌的觸感,與他自身已到煉氣化神巔峰的真炁水乳.交融。暗金色的劍身非金非玉,在絕對黑暗中自行流轉著一層內蘊的星輝,劍脊處玄奧的雷紋隱隱有電光遊走。劍鋒薄如蟬翼,此刻雖未揮動,但一股斬斷邪祟、破開虛妄的鋒銳之意已沛然而生。
    劍格處,七色寶石光芒大放!天樞貪狼(陽金)、玉衡廉貞(陽火)、開陽武曲(陰金)三星輝光最為熾盛,瞬間連成一道璀璨的光帶!七色星輝交織,在趙清真身周形成一層薄如蟬翼卻堅韌無比的七色光罩,將他牢牢護在其中。光罩之外,那噴湧的陰風怨氣如同狂暴的黑色潮水,猛烈地衝擊著光罩,激起陣陣劇烈的漣漪,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響,卻始終無法突破分毫。
    前方的斷壁殘垣之後,空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扭曲蕩漾起來。空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一點慘白的光芒,幽幽亮起,如同墳塋間的鬼火,在這絕對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目和詭異。
    光芒逐漸凝聚、拉伸。一個頭戴十二旒白玉珠冕冠,身著繡有日月星辰十二章紋素白袞服的身影,在慘白的光暈中緩緩浮現。他麵容蒼白俊美,卻因極致的怨毒而扭曲,正是曹魏末帝——高貴鄉公曹髦(mao二聲!他懸浮於離地三尺的虛空,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陰寒帝威,仿佛將整個遺址的冰冷和怨念都濃縮於一身。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眸,如同兩盞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燈籠,穿透黑暗,死死地釘在趙清真手中那頂纏棕帽上,更牢牢鎖定了趙清真本身!
    “逆賊!還朕龍氣!” 曹髦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砂石上狠狠摩擦,沙啞、冰冷,帶著穿透神魂的怨毒,每一個音節都像冰冷的毒針,狠狠紮向趙清真的識海!這聲音無視物理阻隔,直接在精神層麵炸響!
    話音未落,曹髦猛地抬起一隻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對著趙清真虛空一抓!
    “嗚嗷——!”
    刺耳的鬼嘯撕裂夜空!一隻由森森白骨構成、纏繞著濃稠如墨漆黑怨氣的巨大龍爪,憑空出現在趙清真頭頂上方!龍爪五指箕張,每一根指骨都粗如梁柱,指尖閃爍著幽冷的寒芒,裹挾著凍結靈魂、侵蝕生機的恐怖怨念,如同崩塌的山嶽,朝著趙清真的頭顱狠狠抓下!爪風未至,那股滅絕生機的陰寒意誌已先一步降臨,意圖凍結趙清真的神魂與行動!
    “北鬥注死,南鬥注生!七星輪轉,萬邪歸塵!”
    趙清真清嘯一聲,聲如龍吟,震蕩四野,瞬間衝散了鬼嘯帶來的精神衝擊。他足踏罡步,身形不退反進!歸塵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璀璨的星河匹練!劍格處,天樞貪狼(陽金)的鋒銳無匹星力為主導,賦予劍鋒撕裂一切陰邪的本質;玉衡廉貞(陽火)的純陽真炎如赤龍纏繞劍身,焚盡汙穢;開陽武曲(陰金)的堅韌不拔之力灌注劍體,使之無堅不摧!
    這一劍,並非硬撼那遮天蔽日的白骨龍爪,而是快如閃電,精準如尺,直刺龍爪掌心最核心、怨氣最為凝聚沸騰的那一點!劍尖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無形的鋒刃切開,留下一道燃燒著熾白星火的真空軌跡!劍身上的雷紋驟然亮起,細微的電蛇跳躍,發出“劈啪”輕響,更添破邪神威!
    轟——!!!!
    星火纏繞、雷紋閃爍的劍鋒,與那纏繞著滔天怨氣的白骨龍爪,在離趙清真頭頂不足一丈的空中,轟然對撞!
    刺目的光芒如同小太陽般驟然爆發!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呈肉眼可見的環形,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四周瘋狂擴散!周圍的斷壁殘垣,無論是半塌的宮牆還是巨大的柱礎,在這股毀滅性的力量麵前,如同紙糊泥塑般瞬間被碾為齏粉!煙塵混合著碎石,形成一股灰黑色的蘑菇雲,衝天而起!
    嗡!
    趙清真身形微晃,腳下堅硬如鐵的夯土地麵“哢嚓嚓”寸寸龜裂,蛛網般的裂縫蔓延開數丈之遠!歸塵劍在他手中發出高亢而持續的嗡鳴,劍身震顫不休。劍鋒上燃燒的星火與白骨龍爪上翻湧的漆黑怨氣激烈地碰撞、消磨,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如同滾油潑雪,又似烈火煉金!每一次能量的湮滅,都爆開細密的黑紅電芒。
    這怨靈的力量,遠超趙清真之前的預估!它不僅凝聚了曹髦自身千年不散的帝王怨念,更融合了金墉城遺址下無數陪葬者、枉死者的精血與魂魄碎片,形成了一個近乎不滅的龐大怨氣集合體!慈航庵那歹毒的“參湯”,正是為它源源不斷輸送“養料”的血腥通道!
    “困龍升天,便在今日!以汝之血,祭朕之刃!” 曹髦見一擊未能建功,厲嘯更甚!那白骨龍爪猛然加力,五指狠狠收攏,試圖將趙清真連同那璀璨的劍光一同捏碎!爪上纏繞的漆黑怨氣如同沸騰的墨汁,瘋狂地侵蝕、汙染著歸塵劍的星火與雷光,試圖汙穢這柄神兵!
    同時,曹髦另一隻蒼白鬼手對著虛空狠狠一抓!
    嗚咽的風聲驟然變得淒厲!金墉城遺址深處,無數淡薄的、半透明的怨魂殘影被無形的力量強行從斷壁殘垣、泥土深處抽取出來!這些殘魂形態各異,有披甲持戈的兵士,有宮裝華服的侍女,有衣衫襤褸的工匠……他們無聲地哀嚎著,麵孔因痛苦而扭曲,身不由己地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怨氣流光,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湧入曹髦的鬼體之中!
    隨著這些怨魂的融入,曹髦懸浮的鬼體瞬間膨脹、凝實!他身上那素白的袞服無風自動,冕旒上的白玉珠瘋狂撞擊,發出清脆而詭異的聲響。一股比之前強橫數倍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降臨!整個遺址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連那嗚咽的風聲都被徹底壓製下去!
    “坤元鎮嶽,厚德載物!”
    感受到壓力倍增,趙清真劍勢陡然一變!歸塵劍“天璿巨門”寶石的明黃光芒驟然亮起,如同大日初升!一股沉渾厚重、承載萬物、永不動搖的大地意誌,自他腳下升騰而起!這股力量並非來自他自身,而是他以“天璿巨門”陰土星力為引,溝通腳下這片承載了千年曆史的厚重土地!
    嗡——!
    無形的“坤土”之力如同無形的萬丈山嶽,轟然降臨在趙清真頭頂上方!那瘋狂下壓、怨氣沸騰的白骨龍爪猛地一滯,仿佛抓在了一座無形的、堅不可摧的巨山之上!漆黑怨氣的侵蝕速度驟然減緩,如同陷入泥沼!趙清真頓感壓力稍減,歸塵劍順勢一絞,劍光如同靈蛇般沿著白骨龍爪的指骨縫隙鑽入!
    哢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無比的碎裂聲響起!白骨龍爪掌心處,那被星火劍鋒持續灼燒、又被坤土巨力鎮壓的核心位置,終於出現了一道細微卻深刻的裂痕!絲絲縷縷精純的怨氣本源從中逸散出來!
    “呃啊——!” 曹髦發出一聲夾雜著痛楚與狂怒的厲嘯!鬼體劇烈波動,融入的怨魂光影一陣紊亂!這裂痕雖小,卻傷及了他這具怨念化身的本源核心!
    “區區方士,安敢傷朕龍體!” 曹髦徹底暴怒!赤紅的鬼目鎖定趙清真,如同看著不共戴天的死敵!他猛地張開嘴,對著這片怨氣衝天的遺址,做出了一個鯨吞的動作!
    呼——!!!
    遺址內彌漫了千年的陰氣、怨氣、死氣,如同遇到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瘋狂地朝著曹髦的口中倒灌而入!他身上的袞服獵獵作響,冕旒狂舞,胸前那代表帝王身份的十二章紋仿佛活了過來,在慘白的光暈中扭曲蠕動。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毀滅性的氣息,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他體內急速醞釀!整個金墉城廢墟的溫度驟降,地麵甚至凝結出一層薄薄的黑霜!
    不能再讓他蓄勢!趙清真心念電轉,靈台一片空明。這怨靈依托金墉城遺址近乎無窮的怨氣本源,在此地近乎不死不滅,硬拚絕非上策,隻會耗盡自身真炁。必須找到其核心弱點——那尊由周王朱橚“捐建”、疑點重重、作為怨氣與外界聯係關鍵節點的鎮祟塔!破塔,方能斷其根基,削弱其力量源泉!
    他身形驟然暴退,同時歸塵劍“搖光破軍”寶石的陽水銀輝暴漲,如同月華傾瀉!
    “搖光破軍,天河倒卷!斷!”
    清冷的叱喝聲中,歸塵劍淩空一劃!一道清冷浩瀚、蘊含破滅萬邪意誌的銀色劍罡,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銀河,轟然斬出!這一劍的目標,並非曹髦的鬼體本身,而是斬向他與金墉城遺址深處那怨氣本源之間,無數條由怨念凝聚而成、肉眼不可見、卻真實存在的黑色能量絲線!
    嗤嗤嗤——!
    銀色劍罡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無形的利刃切割!無數連接著曹髦鬼體與地脈怨氣的黑色絲線應聲而斷!如同被斬斷命脈!曹髦蓄勢的過程被強行打斷,口中倒吸的怨氣猛地一滯!他發出一聲憤怒到極致的尖嘯,如同夜梟泣血!鬼體因能量反衝而劇烈閃爍,氣息出現了一絲不穩!
    “哪裏走!” 曹髦鬼影一晃,竟無視了空間的阻隔,如同瞬移般出現在趙清真暴退的路徑前方!他雙手十根指甲暴漲尺餘,漆黑如墨,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帶著洞穿金石、蝕骨腐魂的劇毒陰煞,如同十柄淬毒的匕首,分刺趙清真後心與天靈!速度之快,隻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慘白的殘影!
    趙清真仿佛背後生眼,歸塵劍以一個妙至毫巔的角度回旋格擋!劍隨身轉,身隨劍走,正是龍門“踏鬥步罡”中的精妙身法“回風舞柳”!
    鐺!鐺!
    兩聲震耳欲聾、如同洪鍾大呂般的巨響在死寂的廢墟中炸開!漆黑的鬼爪指甲與歸塵劍暗金色的劍身***撞,竟爆發出實質的火星!一股陰寒歹毒、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怨力,順著劍身瘋狂湧入,試圖凍結趙清真的經脈,汙染他的真炁!
    “離火焚天,邪祟退散!” 趙清真體內,煉氣化神巔峰的純陽真炁勃然爆發!歸塵劍“玉衡廉貞”陽火赤芒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噴發!熾熱、純粹、蘊含天地正氣的純陽真火,瞬間沿著劍身反卷而上,迎向那入侵的陰寒怨力!
    嗤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上寒冰!侵入的陰寒怨力在純陽真火麵前,如同冰雪遇到驕陽,瞬間被焚燒、淨化,化作縷縷帶著焦糊味的黑煙消散!曹髦那漆黑如墨的指甲尖端,竟也冒起了絲絲黑煙,一股焦臭彌漫開來!
    “呃!” 曹髦悶哼一聲,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傷,觸電般猛地縮回鬼爪,赤紅的鬼目中閃過一絲驚疑。他指端那被真火灼燒的地方,留下了一點難以磨滅的焦痕!
    “好純的陽火!可惜…杯水車薪,難滅朕千年怨海!” 曹髦獰笑一聲,身影再次變得虛幻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瞬間融入四周濃鬱得化不開的黑暗怨氣之中。下一刻,整個金墉城遺址仿佛活了過來!
    嗚——嗚——嗚——
    淒厲的鬼嘯從四麵八方響起!無數由精純怨氣凝結而成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閃爍著幽冷的寒光,憑空生成!更有無數扭曲的鬼麵,張著獠牙巨口,發出無聲的嘶吼!這些純粹由怨念化形的攻擊,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如同暴風驟雨般,從上下左右前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朝著趙清真攢射而來!這些攻擊無視大部分物理防禦,直指神魂,蘊含著強烈的精神衝擊與怨念侵蝕!
    “天權文曲,萬法歸流!護!”
    麵對這避無可避的怨念洪流,趙清真神色凝重,劍訣引動歸塵劍!劍格處,“天權文曲”陰水藍芒如同深邃的海洋般洶湧而出!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深藍色漩渦,瞬間在他身周形成!這漩渦深邃、寧靜、至柔至韌,蘊含著強大的淨化與包容之力。
    噗噗噗噗……!
    無數怨念化形的兵刃、鬼麵,如同飛蛾撲火般撞入這深藍漩渦之中!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如同泥牛入海般的沉悶聲響。那些狂暴的怨念攻擊,一觸及這文曲水漩,便被其至柔之力層層包裹、消解、湮滅!漩渦表麵隻是蕩漾起層層漣漪,便將這些致命的攻擊無聲化解。
    然而,這怨氣攻擊仿佛無窮無盡!曹髦隱於無邊怨氣之中,如同這片領域的絕對主宰,操控著整個金墉城千年來積累的龐大怨力,瘋狂地傾瀉著攻擊。深藍文曲漩渦雖能化解,但趙清真的真炁與神念卻在飛速消耗!維持如此大範圍、高強度的防禦,對煉氣化神巔峰的他亦是巨大的負擔。久守必失!
    必須破局!鎮祟塔是關鍵!
    趙清真心念如電,一邊維持著“文曲漩渦”的防禦,一邊將自身神念催發到極致!無形的神念觸手,堅韌如絲,澄澈如水,強行穿透重重怨氣的阻隔,如同離弦之箭,急速朝著那座“鎮祟塔”的方向延伸而去!他要以神念探查塔基下的真相,找出那黑鐵箱子的確切位置與狀態!
    神念急速延伸,塔身那飛簷鬥拱的輪廓已在神念感知中變得清晰!
    就在神念即將觸及塔身基座、深入地下的刹那!
    嗡——!!!
    一股極其宏大、堂皇、帶著凜凜天威與人道秩序之力的龍氣波動,如同沉睡的巨龍驟然蘇醒,猛地從鎮祟塔方向爆發出來!這股龍氣中正平和,蘊含萬民意誌,對陰邪鬼物有著天然的、強大的壓製力!
    這股突如其來的、充滿“正氣”的龍氣波動,如同在滾沸的油鍋中潑入一瓢冰水!
    轟!
    整個金墉城遺址內洶湧澎湃的怨氣狂潮,竟被這股龍氣波動衝擊得猛然一滯!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那些瘋狂攻擊趙清真的怨念兵刃、鬼麵,瞬間潰散了大半!連籠罩遺址的濃重黑暗都仿佛被衝淡了一絲!
    “呃啊——!” 融入怨氣中的曹髦發出一聲痛苦而驚怒的悶哼!如同被陽光灼傷的鬼物,被迫在趙清真前方數十丈外重新顯露出慘白的鬼體!他臉色更加蒼白,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鎮祟塔的方向,赤紅的鬼目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與一絲…難以置信的忌憚?
    “朱橚?!” 曹髦的聲音因憤怒而扭曲,如同夜梟啼血,“你這朱家的狗賊!竊國者的孽種!你也敢阻朕?!你也配阻朕?!”
    朱橚?周王朱橚竟然親自到了鎮祟塔?!他想做什麽?鎮壓怨靈?還是…另有所圖?
    這突如其來的龍氣波動,不僅瞬間壓製了曹髦的凶焰,也讓趙清真維持文曲漩渦的壓力驟減。但他敏銳的靈覺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其不協調的氣息!這股龍氣雖然堂皇正大,但其核心最深處,卻隱藏著一縷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霸道的…離火燥烈之氣!這股氣息暴虐、貪婪、充滿了毀滅欲,與周王朱橚本人的心性如出一轍!更讓趙清真心驚的是,這股燥烈龍氣,竟隱隱與鎮祟塔塔基深處埋藏的那口黑鐵箱子產生了某種邪惡的呼應!
    “火生於木,禍發必克!” 《陰符經》的警句如同驚雷在趙清真心湖炸響!一股強烈的警兆攫住了他!周王朱橚此時出現在鎮祟塔,絕非巧合!這塔,恐怕根本不是鎮壓怨靈的屏障,而是…一座溝通怨靈與現世的邪惡橋梁!甚至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巨大陷阱!那深埋地底的黑鐵箱子,就是關鍵的媒介!周王朱橚,是想借曹髦這千年怨靈的恐怖力量,行某種逆天改命的邪法?!
    念頭至此,趙清真不再有絲毫猶豫!必須立刻趕往鎮祟塔!此地怨靈雖凶,但其力量核心與周王圖謀的關鍵節點都在塔底!破塔,方能斬斷這邪惡的鎖鏈!
    他歸塵劍猛然下劈!“天璿巨門”坤土之力再次爆發!腳下本就龜裂的夯土地麵轟然炸開,一道深不見底、寬達丈餘的巨大裂縫,如同地龍翻身,帶著隆隆巨響,瞬間撕裂大地,朝著曹髦立足之處瘋狂蔓延!大地之力,厚重無匹!
    同時,劍格處“開陽武曲”陰金白芒亮到極致,幾乎化為實質!一道凝練如匹練、鋒銳無匹、無堅不摧的庚金劍氣,撕裂了因龍氣壓製而略顯稀薄的怨氣阻隔,如同撕裂夜空的白色閃電,直刺曹髦眉心!這一劍,不求重創,隻為逼其退避,製造脫身之機!
    “吼!” 曹髦驚怒交加!那裂地而來的巨大溝壑蘊含的坤土鎮壓之力讓他鬼體沉重,行動受限。麵對那快如閃電、鋒銳逼人的庚金劍氣,他不得不再次凝聚白骨龍爪,倉惶迎擊!但倉促之間,力量已不如前!
    轟!
    庚金劍氣與白骨龍爪再次碰撞!刺目的光芒與狂暴的能量再次爆發!趁著這能量爆發產生的強光與混亂氣流徹底遮蔽視線的瞬間,趙清真身形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青色流光!他將“踏鬥步罡”身法催動到極致,足不點地,如同禦風而行,身與劍合,劍與意合!
    “穿隙!”
    低喝聲中,趙清真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沒有實質的青煙,巧妙地繞過因爆炸而更加混亂的能量亂流和飛濺的碎石,如同遊魚般破開前方粘稠的怨氣黑暗,朝著鎮祟塔的方向,如一顆逆行的流星,疾射而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轉瞬即逝。
    “朱橚!趙清真!你們…都得死!這江山…這社稷…朕要你們…血債血償——!”
    身後,隻留下曹髦那充滿無盡怨毒、憤怒與不甘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哀嚎,在金墉城廢墟的上空瘋狂回蕩,久久不息。那聲音穿透黑夜,帶著千年積鬱的恨意,仿佛要將整個汝寧府都拖入複仇的血海。而趙清真的身影,已融入更深的夜色,朝著那風暴真正的中心——鎮祟塔,義無反顧地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