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訪寨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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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中一夜,趙清真以新悟的“歸墟”道境療傷,成效顯著,不僅化去了體內頑固詛咒,修為亦隱隱有所精進,對歸塵劍意的掌控更添幾分圓融深邃。周文淵得丹藥與真元之助,傷勢穩定下來,雖仍虛弱,但已能自行運功調息,儒家文心堅韌,恢複速度亦是不慢。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趙清真撤去洞口禁製,與周文淵略作商議,決定先行離開這危險之地,前往相對安全的區域,再從長計議。
    周文淵道:“趙道長,我等如今勢單力薄,欲阻巫教陰謀,需得援手。依我之見,可先往東南方向,那裏有數處壯、瑤大寨,民風彪悍,且多信奉馮三界公或盤王,與巫神教這等外來邪術本就不睦。或可從中尋得助力,至少也能打探更多關於黑山與‘兵主’的消息。”
    趙清真點頭讚同:“周先生所言甚是。貧道此前在柳州,曾與一位馮三界傳承者韋昆獵師並肩作戰,知其傳承確有獨到之處。若能聯絡其同門或信眾,當是一大助力。”
    計議已定,兩人便動身離開洞穴。趙清真傷勢已恢複七八,真元運轉無礙,便以真元略微托扶周文淵,使其行路不致過於吃力。兩人皆是修為在身之輩,雖一傷一虛,但行進速度依舊遠超常人。
    他們並未沿著原路返回,而是根據周文淵對地理的模糊記憶以及趙清真對天地氣機的感應,向著東南方向,那人煙相對稠密的區域行去。
    一路翻山越嶺,涉溪過澗。廣西山水之險奇,在此展現得淋漓盡致。時而需攀援幾近垂直的峭壁,時而需穿越霧氣彌漫、毒蟲潛伏的原始叢林。沿途所見村寨,大多對他們這兩個外來者報以警惕甚至敵視的目光,尤其趙清真一身道袍,在此地更是紮眼。若非周文淵以尚存的官身文牒(雖已破損,但印信猶在)與勉強能通的幾句本地土語交涉,加上趙清真刻意收斂了那迫人的修士威壓,恐怕連寨門都難以進入。
    即便如此,所能打探到的消息也極為有限。普通山民對“黑山”、“兵主”諱莫如深,隻知那是祖輩傳下的禁忌之地,有去無回。對於馮三界公的信仰倒是普遍,幾乎每個寨子都有簡陋的“三界廟”或神龕,但問及具體的傳承者或高深法師,則大多搖頭不知。
    連續走訪了幾個寨子,收獲甚微。周文淵傷勢未愈,連日奔波,臉色又顯蒼白。趙清真見狀,便在一處位於半山腰、規模稍大的壯族寨子外停下,決定先在此稍作休整。
    此寨名為“那峒寨”,背靠險峰,前臨深澗,以粗大圓木與巨石壘砌寨牆,頗具氣勢。寨門處有數名頭纏黑巾、手持長矛和獵弓的壯族勇士守衛,眼神銳利,身形精悍。
    周文淵上前,取出破損的官憑,以官話夾雜著生硬的壯語說明來意,隻言是遊學文人與雲遊道士,途經此地,欲拜會寨老,請教本地風物。
    守衛仔細查驗了官憑(雖破損,但製式與印信不假),又打量了氣息內斂的趙清真與文士打扮的周文淵一番,低聲商議片刻,其中一人轉身入寨通報。
    不多時,那守衛返回,態度稍緩,用生硬的官話道:“寨老有請,二位跟我來。”
    兩人跟隨守衛進入寨中。寨內道路以青石板鋪就,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幹欄式木樓,雞犬相聞,孩童嬉戲,倒也一派祥和景象。隻是空氣中隱隱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草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氣氛。
    寨子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盡頭是一座比其他木樓更加高大、裝飾著牛角和彩色布條的木樓,這便是寨老議事之所。
    進入木樓,隻見廳堂內頗為寬敞,地上鋪著竹.席。上首坐著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慈祥卻目光深邃的老者,身著靛藍色土布長衫,頭纏黑巾,正是寨老。其下手兩旁,還坐著幾位寨中頭人,以及一位穿著對襟短褂、皮膚黝黑、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的中年獵戶。
    “遠方來的客人,請坐。”寨老開口,官話竟頗為流利,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沉穩,“老朽乃那峒寨寨老,蒙峒。不知二位官人與道長,蒞臨我這偏僻小寨,有何見教?”
    周文淵拱手施禮,將之前說辭又複述一遍,言辭懇切,盡顯儒生風範。
    寨老蒙峒靜靜聽著,渾濁的目光卻不時掃過一旁沉默不語的趙清真,尤其是在他背後那以灰布包裹的歸塵劍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待周文淵說完,蒙峒寨老緩緩道:“原來如此。我寨地處偏僻,風物簡陋,恐讓二位失望了。至於馮三界公……”他看了一眼下手那位眼神銳利的獵戶,“這位便是我們寨子最好的獵手,也是三界公的虔誠信徒,覃岩。他或許能告知二位一些獵事。”
    那獵戶覃岩站起身,對周文淵和趙清真抱拳一禮,動作幹脆利落,聲音洪亮:“覃岩見過官人,道長。”他目光與趙清真接觸的刹那,兩人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不同於常人的氣息——覃岩身上凝聚著山林獵手的彪悍與一絲若有若無的請神之力,而趙清真則如深淵潛龍,氣息內斂卻深不可測。
    “覃壯士有禮。”趙清真打了個稽首,開門見山道,“貧道雲遊四方,亦曾聽聞三界公威名,能驅虎豹,召雷雨。不知壯士可知,近來這百裏群山之中,可有什麽異常之事?譬如……黑山方向?”
    聽到“黑山”二字,廳內氣氛驟然一凝!幾位頭人臉色微變,連寨老蒙峒撫須的手也停頓了一下。
    覃岩眉頭緊鎖,沉聲道:“道長也知黑山?那地方……近來確實不太平!山中野獸躁動不安,甚至有些平日溫馴的動物也變得極具攻擊性。前幾日,我們寨子的獵隊還在黑山邊緣發現了幾具被撕碎的狼屍,傷口不似尋常猛獸所為,倒像是……被更大的爪子活活撕開!而且,空氣中還殘留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和黑氣!”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寨子裏有老人說,是黑山裏沉睡的‘兵主’要蘇醒了,它在召喚山中的煞氣,連野獸都被影響了!我們寨子已經嚴禁任何人靠近黑山方向,連砍柴都不行!”
    線索再次指向黑山與兵主!趙清真與周文淵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周文淵開口道:“寨老,覃壯士,實不相瞞,我二人並非單純遊學。我等乃為追查一夥名為‘巫神教’的邪徒而來。此教盤踞黑山,以邪術煉製妖物,禍害生靈,其圖謀甚大,恐危及整個桂西!日前,我二人與龍虎山張玄素道長曾在黑山邊緣與其激戰,張道長不幸……兵解殉道。”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龍虎山的道長……兵解了?!”蒙峒寨老悚然動容,他顯然知曉龍虎山在道門中的地位。覃岩等頭人也露出駭然之色。
    “正是。”趙清真沉痛點頭,將張道長遺物中的拂塵微微出示,“張道友以生命為代價,暫時封禁了邪教一處重要祭壇。但邪教主力未損,其首腦‘黑山老祖’仍在山中。若不阻止,待其陰謀得逞,生靈塗炭,恐難避免!”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覃岩身上:“貧道知三界公傳承,亦有降妖除魔之能。不知覃壯士,以及寨中諸位,可願助我等一臂之力,共抗邪魔,保境安民?”
    廳內一片寂靜,隻有火塘中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幾位頭人交頭接耳,神色驚疑不定。巫神教、黑山老祖、兵解的道長……這些信息太過震撼。
    覃岩雙拳緊握,眼中閃爍著掙紮與決絕。他看向寨老蒙峒。
    蒙峒寨老沉默良久,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遠處那墨綠色的、如同巨獸匍匐的黑山輪廓,長長歎了口氣。
    “黑山之禍,祖輩早有預言。隻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凶。”他轉過身,蒼老的臉上滿是凝重,“巫神教……老夫年輕時行走四方,也曾隱約聽聞過這個神秘教派的名字,知其行事詭秘,手段毒辣。沒想到,他們竟將主意打到了黑山兵主之上!”
    他看向趙清真和周文淵,目光變得銳利:“二位能誅殺巫祭,得張道長以性命相托,想必是有真本領的正道之士。我那峒寨雖小,民雖寡,卻也知唇亡齒寒之理!更不容邪魔外道,玷汙我祖輩生息之地!”
    “覃岩!”蒙峒寨老喝道。
    “在!”覃岩挺直身軀。
    “你即刻持我信物,聯絡周邊十八峒寨的獵頭與鬼師!將巫神教之事告知,言明利害,請他們派出好手,齊聚我寨,共商除魔大計!”
    “是!”覃岩領命,毫不猶豫,轉身便大步離去,行動如風。
    蒙峒寨老又對趙周二人道:“二位遠來辛苦,且先在寨中安心住下,療養傷勢。召集各寨人手需要時間,但也請二位放心,我壯家兒郎,絕非畏死之輩!待人手齊聚,老夫親自為二位引路,共赴黑山,斬妖除魔!”
    趙清真與周文淵心中皆是一振!終於找到了第一個可靠的盟友!而且,聽寨老之意,竟能聯絡周邊十八峒寨,這無疑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多謝寨老深明大義!”兩人齊齊拱手。
    當晚,趙清真與周文淵被安排在一處幹淨的幹欄木樓住下。寨中送來了飲食草藥,雖簡陋,卻充滿誠意。
    趙清真立於窗前,望著寨中星星點點的燈火,以及遠處那在夜色中更顯猙獰的黑山陰影,心中波瀾微起。此行雖險,但能得此地民眾之助,匯聚溪流以成江海,或許,真能阻止那場即將到來的浩劫。
    他輕輕摩挲著懷中那枚巴莫鬼師所贈的骨片,以及周文淵發現的那塊神秘黑色碎片,感受著其上或溫暖或冰涼的古老氣息。
    風暴將至,各方勢力正在這桂西群山之中,悄然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