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心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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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哀牢山那在哈尼古歌中重煥生機的萬畝梯田,趙清真心中那幅雲南靈異圖卷已近圓滿。然則,冥冥中自有天意,將他最後的目光引向了這片土地的極南邊陲,那與緬甸、老撾山水相連的瀾滄江湄公河下遊區域。此地濕熱更勝滇南,雨林遮天蔽日,民族成分愈發複雜,巫蠱、降頭之術與南傳佛教信仰交織,充滿了異域風情與未知的危險。
    他沿瀾滄江南下,江麵愈發開闊,水流湍急,兩岸是鬱鬱蔥蔥的原始雨林,象群與珍禽異獸時有出沒。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水汽、花香與腐殖質氣息,更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江心深處的、帶著淡淡威壓與腥氣的靈性波動。這波動與之前在滇池、洱海所感截然不同,更加古老、威嚴,帶著一種屬於大江大河的浩瀚與一絲……屬於頂級掠食者的暴戾。
    在一處名為“猛梭”的傣族邊境小鎮落腳時,他聽到了關於江中“帕雅弄”(傣語,意為巨蛇之神或娜迦)的更加具體的傳說。鎮中老人神色敬畏地描述,在瀾滄江進入緬甸前的最後一段險峻峽穀中,潛伏著一頭巨大的、擁有七個頭顱的“娜迦”,它並非時時現身,但每逢月圓或大雨過後,江心會泛起詭異的漩渦,伴有低沉的、如同牛鳴又似龍吟的吼聲,過往船隻皆需繞行,獻上祭品,否則便有覆舟之險。近年來,這“娜迦”似乎愈發躁動,掀翻了幾條膽大的漁船,甚至有漁民聲稱在雷雨夜看到過江麵上那如同小山般升起的、閃爍著磷光的七個巨大蛇頭!
    “七首娜迦……”趙清真心神微動。這並非中原典籍中的生物,更像是源自東南亞神話傳說中的水係神怪,其實力恐怕遠超之前的滇池鼉龍。而其近年來的躁動,恐怕並非無因。
    與此同時,他在鎮中也隱約聽聞,近期邊境地帶並不太平,似乎有來自暹羅(泰國)或緬甸的降頭師,與本地的一些巫師發生了衝突,具體緣由不明,但氣氛緊張,連帶著江中的“娜迦”也似乎受到了影響。
    “莫非,這娜迦躁動,與降頭師之間的爭鬥有關?”趙清真心生聯想。他決定雙管齊下,一邊探查娜迦真相,一邊留意那所謂的降頭師鬥法。
    是夜,月圓如盤,清輝灑在奔騰的瀾滄江上。趙清真悄然來到那傳說中娜迦出沒的峽穀江段,隱匿氣息,靜觀其變。子時前後,江心果然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漩渦,水流湍急,發出轟隆巨響!一股磅礴、古老、帶著水之威嚴與一絲被激怒般暴戾的氣息,從漩渦深處緩緩升起!
    緊接著,在月光與粼粼波光的映照下,七個如同馬車般大小的、覆蓋著青黑色鱗甲的猙獰蛇頭,猛地破開水麵,昂首向天!蛇頭形態略有差異,或噴吐水汽,或眼射幽光,或口含雷電,居中一頭最大,額生獨角,眼神中充滿了智慧與威嚴,卻也帶著難以掩飾的煩躁與痛苦!其龐大的身軀隱於水下,不知幾許,但散發出的威壓,已然超越了煉神還虛的範疇,隱隱觸及煉虛合道的邊緣!
    這便是在東南亞被奉為水神、司掌雨水河流的古老生物——七首娜迦!
    然而,趙清真敏銳地察覺到,這頭娜迦的狀態極不正常。其散發出的氣息雖然龐大,卻有些紊亂,七個頭顱的動作也缺乏協調,尤其那居中的主首,眼神中除了威嚴與煩躁,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被束縛與折磨的痛苦!其脖頸靠近水麵的位置,似乎隱約纏繞著幾道極其細微、卻散發著不祥邪氣的黑紅色絲線,若非趙清真神識敏銳,幾乎難以發現!
    “是了!這娜迦並非主動為禍,而是被人以邪法操控或激怒!”趙清真心下了然。那黑紅色絲線,分明是某種極其惡毒的“血咒”或“降頭”的痕跡!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探查之際,江岸兩側的密林中,陡然爆發出兩股強大的、充滿陰邪與對抗意味的氣息!
    左側林中,一股充滿死亡、腐朽與蟲噬之氣的邪異力量衝天而起,伴隨著窸窸窣窣的怪響,無數毒蟲蛇蟻的虛影在林中翻滾!一個身披黑色法袍、皮膚幹癟如同骷髏、手持人骨法杖的暹羅降頭師顯出身形,口中念念有詞,法杖揮舞間,一道道汙穢的黑光射向江中的娜迦,目標直指那纏繞的黑紅絲線,似乎在加強控製!
    右側林中,則是一股更加詭異、帶著詛咒與靈魂剝離意味的邪力爆發,空氣中彌漫起腥甜的、令人作嘔的氣息。一個身著斑斕彩衣、麵容妖豔卻眼神怨毒的女子(緬甸降頭師)現身,她手中捧著一個不斷蠕動、仿佛由血肉與怨魂構成的詭異陶罐,罐口對準娜迦,發出尖銳的咒語,那黑紅絲線正是從罐中延伸而出!她似乎在試圖與暹羅降頭師爭奪對娜迦的控製權!
    兩名跨境而來的降頭師,竟將這古老而強大的娜迦,當成了他們鬥法的工具與爭奪的目標!難怪娜迦如此暴躁痛苦!
    “孽障!安敢褻瀆自然之靈!”趙清真見狀,心中慍怒。這等行徑,已非簡單的邪術爭鬥,而是對天地平衡的嚴重破壞!
    他不再隱匿,身形一閃,已出現在江心漩渦上空,與那七個巨大的娜迦頭顱遙遙相對!歸塵劍尚未出鞘,但那蘊含“歸墟之心”的磅礴氣息已自然散發開來,如同定海神針,瞬間鎮住了翻騰的江麵,也引起了兩位降頭師與娜迦本身的注意!
    那暹羅降頭師與緬甸女降頭師皆是一驚,沒料到此時會殺出第三個、而且氣息如此深不可測的對手!兩人對視一眼,竟暫時放下了彼此爭鬥,同時將矛頭對準了趙清真!
    “哪裏來的道士,敢管我們的閑事!”暹羅降頭師沙啞厲喝,骨杖一揮,無數由毒瘴與怨念凝聚而成的黑色鬼影,發出淒厲尖嘯,撲向趙清真!
    緬甸女降頭師則獰笑一聲,手中陶罐噴湧出大股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血色霧氣,霧氣中仿佛有無數冤魂在掙紮哀嚎,化作一張巨大的鬼臉,噬咬而來!
    麵對這兩股迥異卻同樣陰毒邪門的攻擊,趙清真麵色不變。歸墟意境展開,周身仿佛化為無形深淵!
    那撲來的黑色鬼影與血色鬼臉,在接觸到歸墟力場的刹那,如同陷入了絕對的“空”與“無”,其蘊含的邪毒、怨念、詛咒之力,被迅速分解、化歸、湮滅!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趙清真冷聲道,“爾等邪術,褻瀆生靈,擾亂自然,今日便到此為止!”
    他並指如劍,淩空劃出!並非攻擊降頭師本身,而是兩道蘊含著“破邪”、“斷念”真意的混沌劍罡,如同跨越空間,精準無比地斬向了纏繞在娜迦脖頸處的那些黑紅色詛咒絲線!
    “噗!噗!”
    絲線應聲而斷!那源自降頭師邪法的束縛之力瞬間瓦解!
    娜迦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震,七個頭顱同時發出了混合著痛苦解脫與滔天怒火的震天龍吟!那居中的主首,眼中恢複了清明與絕對的威嚴,它猛地轉頭,冰冷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岸邊的兩個降頭師!
    就是這兩個螻蟻,用卑鄙的邪法折磨、操控於它!
    “不好!”
    兩名降頭師見狀,臉色劇變,想要施展遁術逃離。
    但盛怒之下的娜迦,豈容他們逃走?居中主首猛地張口,噴出一道粗大無比、蘊含著極致寒氣的藍色吐息,瞬間籠罩了暹羅降頭師所在區域!那降頭師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連同其骨杖、毒蟲,被凍結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隨即在娜迦隨後的甩尾擊打下,轟然碎裂,化為冰粉消散!
    緬甸女降頭師嚇得魂飛魄散,拚命催動陶罐,想要施展血遁之術。然而,娜迦另一個頭顱眼中幽光一閃,一道無形的精神衝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她的神魂之上!女降頭師身形一僵,眼中神采瞬間黯淡,手中陶罐“啪嚓”碎裂,其中禁錮的怨魂反噬而出,瞬間將她吞噬殆盡,隻留下一聲短暫的淒厲慘叫。
    兩名跨境為禍的降頭師,頃刻間伏誅!
    解決了罪魁禍首,那七首娜迦這才緩緩轉過頭,巨大的眼眸看向依舊淩空而立的趙清真。目光中已無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感激,以及一絲平等的交流意味。
    “人類……強者……感謝你,解我束縛。”一股浩大而古老的意念,直接傳入趙清真識海,用的是某種精神層麵的通用語。
    “舉手之勞。”趙清真以神念回應,“此等邪魔外道,褻瀆自然,理當誅之。然則,閣下身為江河之靈,亦當節製力量,勿傷及無辜生靈,維係此方水土平衡。”
    娜迦主首微微頷首:“吾沉睡已久,近日被邪法驚醒操控,非吾本願。此番因果,吾記下了。此人情,他日若你需瀾滄江之力,可來尋吾。”
    說完,那龐大的七首娜迦緩緩沉入江中,巨大的漩渦也隨之平息,江麵恢複了奔流不息的常態,隻餘月光粼粼。
    趙清真知道,與這古老水神的因果已了。他解決了雲南邊境最後的隱患,也見證了這片土地上海納百川、光怪陸離卻又自有其運行法則的一麵。
    他飄然回到猛梭小鎮,未對任何人提及今夜之事。隻是在離開前,遠遠望了一眼那恢複平靜的瀾滄江,以及江對岸那更加神秘的異國土地。
    雲南之行,至此可謂圓滿。從滇池到洱海,從雪山到雨林,從古城到邊陲,他斬妖除魔,化解怨念,安撫靈性,見證了無數悲歡離合與天地奇觀。自身道境亦從煉神還虛巔峰,幾經錘煉,已然圓滿無暇,隻差一個契機,便可嚐試衝擊那無上玄妙的煉虛合道之境。
    他未再停留,轉身北上,身影消失在滇南的晨霧之中。身後,是那片他傾注了心力、已然滌蕩了主要妖氛、重現和諧生機的七彩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