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天師劍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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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城山天師洞,位於混元頂下,相傳乃張道陵天師修煉之所。洞前殿宇依山而建,飛簷鬥拱,隱於蒼鬆翠柏之間,香火鼎盛,鍾磬之聲不絕於耳。
    趙清真抵達天師洞時,已是翌日辰時。冬日的晨光透過薄霧,灑在洞前的“古常道觀”匾額上,鍍上一層金邊。觀前廣場上,已有不少香客信士在焚香禮拜,道士們往來穿梭,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
    然而趙清真以歸墟慧眼觀之,卻見整座道觀籠罩在一層極淡的灰氣之中。那灰氣與山中靈氣交織,若非仔細分辨,極易忽略。更讓他警惕的是,觀中幾處關鍵方位——三清殿、天師殿、青龍殿——皆有陣法波動,但那波動中夾雜著一絲不和諧的陰邪。
    “看來魔教滲透之深,遠超想象。”趙清真心中暗忖,麵上卻不動聲色,隨著香客人流步入觀中。
    他在三清殿前駐足,裝作品鑒殿前那對千年銀杏。實則神識已悄然展開,探查殿內情形。三清殿內供奉著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天尊,金身高大,寶相莊嚴。香案前,三位值殿道士正在為信眾解簽,言談舉止皆合道門規矩。
    但趙清真注意到,居中那位年長道士,在接過一位黑袍香客的香火錢時,兩人手指有過一瞬間的接觸。就在接觸的刹那,年長道士袖中滑出一物,落入黑袍香客手中——那物雖被寬大衣袖遮掩,卻逃不過趙清真的神識探查,正是一枚黑色令牌,與他在鬼城山黑袍人身上所見一模一樣!
    “內鬼果然在此。”趙清真眼神微冷,卻未立即發作。打草驚蛇非明智之舉,他要放長線釣大魚。
    他繼續往觀內深處走去。穿過三清殿,便是天師洞核心區域——天師殿。此殿較三清殿略小,卻更為古樸,殿中供奉著張道陵天師坐像,像前香火繚繞。殿後有一石門,上書“玄竅通幽”四字,那便是通往真正天師洞的入口。
    石門兩側,各立著一名中年道士,神情肅穆,氣息沉凝,皆有煉氣化神後期的修為。見趙清真靠近,左側道士上前一步,合十道:“道友請留步。此乃天師閉關重地,非本觀核心弟子不得入內。”
    趙清真取出蜀王令牌:“貧道趙清真,奉蜀王殿下之命,特來拜會天師洞主持。有要事相商。”
    那道士見到令牌,神色微變,與同伴對視一眼,猶豫道:“原來是王府貴客。隻是今日不巧,洞中正在舉行‘護山法會’,主持與諸位長老皆在洞中主持,不便見客。道友可否改日再來?”
    “護山法會?”趙清真心中一動,“不知法會何時結束?貧道確有急事。”
    “這……”道士遲疑道,“法會需持續三日,今日才是第二日。道友若真有要事,可先往客堂歇息,待法會結束,貧道自當稟報。”
    趙清真觀二人神色,看似恭敬,實則眼神閃爍,顯然有所隱瞞。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貧道便不打擾了。隻是在觀中隨意走走,不知可否?”
    “觀中各處,道友皆可遊覽。隻是後山險峻,還請勿要深入。”道士鬆了口氣,側身讓開道路。
    趙清真點頭致謝,轉身離去。但他並未走遠,而是在附近廊廡間佯裝觀景,實則暗中留意石門動靜。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石門忽然開啟一道縫隙,一個黑袍人影閃身而出。守門道士似是早有所料,也不阻攔,任由那人迅速離開。
    趙清真看得分明,那黑袍人手中提著一個黑布包裹,包裹中散發出的氣息,赫然與鬼城山法壇上的邪氣同源!
    “果然在暗中轉運邪物。”趙清真眼中寒光一閃,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黑袍人顯然對觀中路徑極為熟悉,專挑僻靜小道,七拐八繞,竟從一處偏門出了道觀,往後山深處而去。趙清真施展身法,如影隨形,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
    二人一前一後,在密林中穿行約半個時辰,來到一處隱蔽的山穀。穀中有一深潭,潭水幽碧,寒氣逼人。潭邊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洗劍池”三個古篆,字跡蒼勁,似有劍氣透石而出。
    黑袍人在潭邊停下,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後,從懷中取出一物——正是那黑色令牌。他將令牌對準潭水,口中念念有詞。
    令牌亮起幽光,潭水隨之泛起漣漪。片刻後,水麵竟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向下延伸的石階,不知通往何處。
    “竟有水下密道!”趙清真心中暗驚。眼見黑袍人已踏入石階,他不再猶豫,身形一閃,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
    石階潮濕,兩側石壁上生滿青苔,每隔十步便嵌著一顆夜明珠,發出幽幽冷光。向下行約百級,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呈圓形,高約十丈,方圓近百丈。洞頂倒懸著無數鍾乳石,石尖滴下水珠,落入下方一個巨大的水池中,發出叮咚聲響。水池中央,矗立著一座石台,台上供奉著一尊三頭六臂的魔神像,與鬼城山法壇上的邪神像一模一樣,隻是大了數倍。
    此刻,石台周圍已聚集了二十餘人,皆著黑袍,麵戴鬼麵。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雖也黑袍遮身,卻未戴麵具,露出一張滿是疤痕的臉,左眼渾濁,顯然是瞎了。
    獨眼人見黑袍人到來,沉聲道:“東西帶來了?”
    “帶來了。”黑袍人連忙奉上黑布包裹。
    獨眼人解開包裹,裏麵赫然是九枚黑色骨釘,每枚骨釘上都刻滿符文,散發著濃烈的邪氣與怨念——正是九子母噬魂大陣的九枚子釘!
    “很好。”獨眼人滿意點頭,“鬼城山攝魂壇被毀,但九枚子釘已煉成,總算未誤大事。淩雲大佛的子釘被毀,多虧我們留了後手,多布置了一陣,隻要再將這九釘分別置於節點處,屆時九釘齊鳴,便可引動萬魔朝宗大陣,破開鎮山石封印!”
    一個黑袍人問道:“壇主,那毀壇的道人……”
    “不必擔心。”獨眼人冷哼一聲,“魔主已派‘四魔使’前來坐鎮。那道人若敢再來,定叫他有來無回!”
    趙清真隱在暗處,聽得心中凜然。四魔使?看來魔教在青城山的力量,遠不止眼前這些人。
    正思忖間,忽聽洞窟另一端傳來腳步聲。眾人皆是一驚,循聲望去,隻見三個黑袍人押著一個白衣女子走來。
    那女子正是趙清真在擲筆槽所遇的三尾狐仙!此刻她雙手被縛,麵色蒼白,嘴角帶血,顯然受了重創。
    “壇主,這妖狐鬼鬼祟祟在附近窺探,被我們擒獲。”押送的黑袍人稟報。
    獨眼人走到狐女麵前,伸出枯瘦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本座認得你,青城後山的三尾狐。怎麽,想救你妹妹?”
    狐女咬牙道:“你們這些魔頭,操控我妹妹害人,遲早要遭天譴!”
    “天譴?”獨眼人哈哈大笑,“待我教大陣一成,這蜀中便是我們的天下!到時候,你們這些山野精怪,要麽臣服,要麽死!”
    他鬆開手,對左右道:“這妖狐修為不淺,正好用來血祭魔像,增強大陣威力。押下去,好生看管。”
    “是!”
    狐女被押往洞窟深處。趙清真看得分明,她回頭時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似要拚死一搏。他心中暗歎,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在此時,獨眼人忽然喝道:“何方高人,既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趙清真心中一凜,知道自己的氣息雖隱晦,但這獨眼人修為不弱,恐怕已至煉神還虛初期,終究還是被他察覺了。
    他也不再隱藏,從暗處走出,藍袍在洞中明珠映照下泛著幽光。
    “貧道趙清真,特來破陣。”
    洞中眾黑袍人頓時嘩然,紛紛拔出兵器,將趙清真團團圍住。獨眼人獨眼眯起,上下打量趙清真,忽然冷笑:“原來就是你毀了鬼城山法壇,殺了四指?好,好得很!本座正愁找不到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趙清真神色不變:“閣下便是魔教青城分壇的壇主?不知如何稱呼?”
    “告訴你也無妨。”獨眼人傲然道,“本座乃魔教‘青城壇’壇主,獨眼鬼王焦魁!道人,你壞我教大事,今日便拿你魂魄祭旗!”
    話音未落,焦魁身形暴起,雙手化作漆黑鬼爪,帶著腥風直抓趙清真麵門。這一爪快如閃電,爪風所過,連空氣都發出撕裂之聲。
    趙清真不閃不避,歸塵劍鏗然出鞘。劍光如虹,後發先至,直刺焦魁掌心。
    “鐺!”
    金鐵交鳴之聲響徹洞窟。焦魁的鬼爪竟堅逾精鐵,與歸塵劍硬碰一記,各自震退三步。
    “好劍!”焦魁獨眼中閃過貪婪之色,“待本座殺了你,此劍便歸我了!”
    他怒吼一聲,周身黑袍鼓蕩,渾身冒出濃密黑氣。黑氣中,無數猙獰鬼臉浮現,發出淒厲嚎叫,向趙清真撲來。
    與此同時,周圍二十餘名黑袍人也同時出手。有的祭出黑幡,招來厲鬼;有的口噴毒煙,腥臭撲鼻;有的擲出骨釘,直取要害;更有甚者,直接化身骷髏,揮舞骨刀殺來。
    一時間,洞窟內鬼哭神嚎,邪氣衝天。
    趙清真身處重圍,卻依然從容。歸墟意境全麵展開,混沌力場籠罩周身三丈。所有攻入力場的邪法、鬼物、毒煙,皆如泥牛入海,迅速消融。
    他手中歸塵劍更是化作萬千劍影,每一劍都精準無比,或點破黑幡核心,或斬滅厲鬼頭顱,或擊飛骨釘毒煙。劍光所過,黑袍人紛紛慘叫倒地。
    不過盞茶工夫,二十餘名黑袍人已倒下大半,餘者也被劍光所懾,不敢上前。
    焦魁看得目眥欲裂,厲聲道:“布‘九幽鎖魂陣’!”
    剩餘九名黑袍人聞言,立刻各占方位,按九宮排列,同時咬破舌尖,噴出精血。九道血光在空中交織,化作一張血色大網,向趙清真當頭罩下。
    這血網詭異,竟能穿透歸墟力場,直罩神魂。趙清真頓覺識海一震,似有無數冤魂在耳邊哀嚎,心神微蕩。
    “道人,我這九幽鎖魂陣專克修士神魂!任你道法通天,也難逃魂飛魄散!”焦魁獰笑著,雙手結印,血網越收越緊。
    趙清真閉目凝神,識海中歸墟之心大放光明。任那萬千冤魂如何哭嚎衝擊,我自巋然不動,萬法皆空。
    “破!”
    他猛然睜眼,眼中混沌之色流轉。歸塵劍高舉過頭,劍身北鬥七星同時亮起,接引周天星力。
    “北鬥注死,歸墟葬滅!”
    一劍斬落,劍光並非銳利,卻帶著化歸萬物的真意。血色大網遇到劍光,如春雪遇陽,迅速消融。組成大網的九名黑袍人同時慘叫,七竅流血,倒地身亡。
    焦魁大驚失色,轉身欲逃。趙清真豈容他走脫,劍光一閃,已封住他去路。
    “你……你究竟是何人?!”焦魁聲音發顫,“全真派何時出了你這等人物?”
    趙清真劍指焦魁:“貧道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魔教在蜀中布設萬魔朝宗大陣,究竟意欲何為?鎮山石下鎮壓著什麽?你們要找的聖器又是什麽?”
    焦魁慘笑:“你休想知道!魔主神通廣大,早已算定一切。你今日便是殺了我,也阻止不了大陣運轉!甲子年冬至,萬魔朝宗,屆時整個蜀中都將化作魔土!”
    說罷,他竟反手一掌拍向自己天靈蓋。
    趙清真早有防備,劍光一閃,刺穿焦魁丹田,廢去他修為,同時一指封住他周身大穴。
    焦魁癱軟在地,眼中露出絕望之色:“你……你廢我修為……魔主不會放過你的……”
    “魔教聖主?”趙清真冷聲道,“你們教主若敢來,貧道便連他一起斬了。”
    他不再理會焦魁,轉身走向洞窟深處,尋找被囚禁的狐女。
    在洞窟最裏側,有一個以玄鐵打造的囚籠。狐女被關在其中,氣息微弱,顯然受傷不輕。囚籠上刻滿符文,散發著禁錮之力。
    趙清真一劍斬斷鐵鎖,打開囚籠。狐女掙紮起身,盈盈下拜:“多謝道長再次相救。”
    “道友不必多禮。”趙清真取出一粒丹藥,“此乃‘九轉還元丹’,可療傷固本。道友先服下,調息片刻。”
    狐女服下丹藥,盤膝調息。趙清真則回身,走到那尊三頭六臂魔神像前。
    這魔神像高約三丈,以某種黑色石材雕成,表麵光滑如鏡。三張麵孔分別呈現憤怒、貪婪、癡愚之相,六隻手臂各持不同法器:鋼叉、骨劍、人皮鼓、骷髏念珠、黑幡、血碗。
    神像前,擺放著那九枚子母釘。趙清真能感覺到,釘中禁錮著九個女子的魂魄,正在承受無盡痛苦。
    他輕歎一聲,取出太乙誅邪劍所化玉符。玉符懸於神像上空,灑下柔和清光。清光籠罩九枚骨釘,開始淨化其中邪氣,超度被困魂魄。
    這個過程比在鬼城山更加艱難。這九枚子釘已接近大成,邪力精純,其中的魂魄也幾乎被完全汙染。趙清真不得不全力催動歸墟真元,配合玉符正氣,一點點滌蕩邪穢。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九枚骨釘才徹底淨化,化作九根瑩白如玉的靈骨。釘中魂魄解脫而出,對著趙清真盈盈一拜,消散輪回。
    狐女此時也已調息完畢,傷勢好了大半。她走到趙清真身邊,看著那尊魔神像,憂心道:“道長,此像乃魔教以‘幽冥黑石’所雕,能匯聚陰邪之氣。若不毀去,恐成禍患。”
    趙清真點頭,歸塵劍再出,一劍斬向神像脖頸。
    然而劍光及體,神像表麵忽然泛起一層黑色光膜,竟將劍光彈開!
    “嗯?”趙清真眉頭一皺。這神像的防護,比預想的要強。
    他凝神細看,發現神像底座刻著一個複雜的陣法,正源源不斷從地底抽取陰氣,維持防護光膜。而要破壞陣法,需先切斷地脈連接。
    “道友,你可知這洗劍池的來曆?”趙清真忽然問道。
    狐女思索道:“妾身曾聽祖輩說,此池原名‘古劍池’,乃張天師當年洗煉三五斬邪雌雄劍之處。池底有天然寒鐵,池水終年冰冷,能淬煉劍鋒。後來不知何時,池名漸漸被叫成了‘洗劍池’。”
    張天師洗劍之處……趙清真心中一動。他走到池邊,俯身觀察。池水幽深,不見其底。但以歸墟慧眼觀之,可見池底深處,隱約有劍氣殘存,雖曆經千年,依舊鋒銳逼人。
    “我明白了。”趙清真恍然,“魔教將據點設在此處,並非偶然。他們是要借池底殘留的天師劍氣,掩蓋邪陣波動,同時以邪法汙染劍氣,為日後破封鎮山石做準備。”
    他沉吟片刻,對狐女道:“道友,貧道需入池一探。勞煩道友在此守候,若有人來,速以傳訊符告知。”說著,他取出一張黃符遞給狐女。
    狐女接過符籙,鄭重道:“道長放心,妾身必竭盡全力。”
    趙清真點頭,縱身躍入池中。池水冰冷刺骨,但以他修為,自不懼寒。他向下潛去,越潛越深,光線漸暗,四周一片漆黑。
    下潛約三十丈,終於觸底。池底鋪滿細沙,沙中摻雜著許多金屬碎屑,在神識感應下泛著淡淡靈光——那便是千年寒鐵碎屑。
    趙清真在池底搜尋,很快發現了一處異常。在池底中央,有一個直徑丈許的圓形區域,寸草不生,連寒鐵碎屑都避開此處。區域正中,插著一柄石劍。
    石劍長三尺三寸,樣式古樸,劍身布滿水垢,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趙清真能感覺到,石劍中蘊含著磅礴的純陽劍氣,正是張天師當年洗劍時殘留的劍氣所凝。
    而在石劍周圍,卻被人以鮮血畫了一個邪陣。陣紋扭曲,與石劍的純陽劍氣格格不入,正不斷侵蝕著劍氣。更讓趙清真心驚的是,邪陣的九個陣眼處,各埋著一具屍骸,從衣著判斷,皆是青城山道士!
    “以道門弟子之血,汙染天師劍氣……好惡毒的手段!”趙清真胸中怒火升騰。魔教為了布陣,竟殘殺青城山道士,以其精血為引,行此逆天之事。
    他上前查看那些屍骸,發現他們死亡時間不超過三月,魂魄已被抽走,顯然也是用來煉製邪器了,隻剩些許殘魂。
    “安息吧,貧道必為你們討回公道。”趙清真對著屍骸躬身一禮,隨後開始破解邪陣。
    這邪陣以九具道士屍骸為基,連接地脈陰氣,又與池底寒鐵共鳴,十分複雜。趙清真沒有貿然破壞,而是先以歸墟真元包裹石劍,護住其中殘存的純陽劍氣。
    而後,他取出九張黃符,淩空畫了九道“破邪安魂符”,分別貼在九具屍骸額頭。符籙貼上的刹那,屍骸中殘留的怨氣開始消散,那些被禁錮的殘魂得以解脫。
    隨著怨氣消散,邪陣的力量也開始減弱。趙清真抓住時機,歸塵劍連點九下,精準刺入九個陣眼核心。
    “破!”
    邪陣光芒一閃,轟然崩碎。陣紋化作黑煙消散,九具屍骸也在符籙作用下,漸漸化為塵埃,沉入池底。
    石劍忽然震動起來,表麵的水垢簌簌脫落,露出晶瑩如玉的劍身。劍身上,兩個古篆漸漸顯現——“誅邪”!
    “這……”趙清真心中震動。這石劍竟是張天師三五斬邪雌雄劍的劍意所化!雖非真劍,卻蘊含著天師當年斬妖除魔的無上劍意。
    他伸手握住劍柄,頓時感到一股浩瀚的純陽劍氣順著手臂湧入體內,與他的歸墟真元水乳.交融,不但沒有衝突,反而相輔相成。
    “原來歸墟之道,海納百川,連天師劍氣也能包容。”趙清真明悟,對這石劍更是珍視。
    他帶著石劍浮上水麵。狐女見了他手中的劍,驚喜道:“道長找到天師遺寶了?”
    “並非真劍,乃是劍意所化。”趙清真將石劍收起,“但已足夠破那魔神像了。”
    二人回到洞窟。趙清真持石劍走到魔神像前,這一次,他沒有直接斬擊,而是將石劍插入神像腳下的陣法中心。
    石劍入地,純陽劍氣轟然爆發,順著陣紋逆向衝擊。魔神像的防護光膜劇烈波動,與純陽劍氣激烈對抗。
    然而純陽劍氣克邪,又有趙清真的歸墟真元加持,威力倍增。不過片刻,防護光膜便出現裂痕,最終“砰”的一聲,徹底破碎。
    趙清真趁機揮劍,歸塵劍光與石劍劍氣合二為一,化作一道璀璨光華,斬向魔神像。
    “哢嚓!”
    神像從頭頂到胯下,出現一道筆直裂痕。裂痕迅速擴大,最終整尊神像轟然倒塌,碎成無數石塊。
    隨著神像崩塌,洞窟中的邪氣也迅速消散。那些黑袍人留下的邪器、符籙,紛紛自燃,化作灰燼。
    焦魁癱在地上,看著這一幕,麵如死灰。
    趙清真走到他麵前,冷聲道:“現在可以說了嗎?魔教總壇在何處?鎮山石下到底鎮壓著什麽?”
    焦魁慘笑:“你毀了青城壇,魔主不會放過你。至於總壇……你永遠也找不到。至於鎮山石下……”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那裏鎮壓著……六大魔王的真身!一旦解封,整個蜀中都將……啊!”
    話未說完,他忽然渾身抽搐,七竅中冒出黑煙。趙清真暗道不好,連忙出手封禁,卻已遲了一步。焦魁的魂魄竟在瞬間被某種力量抽走,隻留下一具空殼。
    “又是這樣……”趙清真眉頭緊鎖。魔教高層似乎都下了禁製,一旦觸及核心秘密,便會魂飛魄散,連搜魂的機會都沒有。
    他轉向狐女:“道友,你可知六大魔王之事?”
    狐女神色凝重:“妾身曾聽祖輩提過隻言片語。傳說張天師在青城山降服六大魔王、八部鬼帥,將其真身鎮壓於鎮山石下,魂魄則封於‘伏魔殿’中。若真如這魔頭所說,魔教是要解封魔王真身……那蜀中危矣!”
    趙清真心中沉重。六大魔王若現世,必是一場浩劫。而魔教布設萬魔朝宗大陣,恐怕就是為了匯聚足夠的力量,強行破開鎮山石封印。
    “必須盡快通知張本源真人,加強天師洞守衛。”趙清真道,“另外,其餘八處節點也需盡快查明破毀。時間不多了。”
    二人離開洞窟,返回天師洞。這一次,趙清真不再掩飾,直接以蜀王令牌要求麵見主持。
    守門道士見他去而複返,手中還多了一柄石劍,氣勢洶洶,不敢再攔,連忙入內通報。
    片刻後,一個白眉老道匆匆而出。這老道身著紫金道袍,頭戴蓮花冠,手持拂塵,仙風道骨,正是天師洞當代主持——玉陽真人。
    玉陽真人見到趙清真,先是一怔,隨即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石劍上,臉色大變:“這……這是天師劍意所化石劍!道友從何處得來?”
    趙清真將洗劍池下所見簡要說了一遍,包括魔教青城壇、魔神像、九具道士屍骸等事。玉陽真人聽得麵色鐵青,渾身顫抖。
    “孽障!孽障!”他連罵數聲,對趙清真深施一禮,“多謝道友揭露此等惡行,救我天師洞於危難。老道……老道慚愧,竟讓魔教滲透至此而不自知!”
    趙清真扶起他:“真人不必自責,魔教籌劃已久,手段隱秘。當務之急,是加強守衛,防止他們狗急跳牆,強攻鎮山石。”
    玉陽真人肅然道:“道友放心,老道這便開啟護山大陣,召集全觀弟子,清查內鬼。隻是……”他憂心忡忡,“鎮山石封印已一千餘年,近年來本就有鬆動跡象。若魔教真以萬魔朝宗大陣衝擊,恐難支撐太久。”
    “可有加固之法?”
    玉陽真人沉吟道:“需以純陽寶物鎮之,或請修為高深者日日誦經加持。可惜天師留下的三五斬邪雌雄劍早已失傳,否則以此劍鎮守,可保無虞。”
    趙清真心中一動,取出石劍:“此劍雖非真劍,卻蘊含天師劍意,不知可否一用?”
    玉陽真人接過石劍,仔細感應,眼中露出驚喜之色:“好!好!此劍劍意純正,雖不及真劍,卻也足以暫時穩固封印!道友真乃我天師洞恩人!”
    他當即引趙清真前往天師洞深處。穿過重重禁製,二人來到一處石窟前。石窟入口被一道石門封死,石門上刻著太極八卦圖,圖中陰陽魚緩緩旋轉,散發著強大的封印之力。
    “這便是鎮山石所在。”玉陽真人道,“石門後,便是當年天師鎮壓六大魔王之地。千年來,除了曆代主持,無人進入。”
    他手掐法訣,打開石門。門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甬道,甬道兩側壁上刻滿符文,每隔十步便有一盞長明燈,燈火幽幽,照亮前路。
    二人沿甬道下行約百丈,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
    空間中央,矗立著一塊高達十丈的青色巨石。巨石表麵光滑如鏡,隱隱有流光轉動。石上刻著八個大字:“天道承負,魔消道長”——正是張天師親筆所書。
    這便是鎮山石。
    此刻,鎮山石表麵,竟有幾道細微的裂痕!裂痕中,隱隱有黑氣滲出,雖然微弱,卻讓玉陽真人和趙清真同時變色。
    “封印果然鬆動了。”玉陽真人憂心忡忡。
    趙清真走上前,將石劍插入鎮山石前的地麵。石劍入土,純陽劍氣自然散發,與鎮山石的封印之力產生共鳴。石上的裂痕在劍氣滋養下,竟有緩緩愈合的趨勢。
    “有效!”玉陽真人大喜。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鎮山石內部,忽然傳出低沉的咆哮聲。那聲音似人非人,似獸非獸,充滿暴戾與瘋狂。緊接著,六道黑氣從石中衝出,在空中凝聚成六個模糊的魔影。
    魔影雖模糊,卻散發著滔天魔威,每一個都有煉神還虛巔峰的實力!它們對著趙清真和玉陽真人發出無聲的咆哮,震得整個地下空間都在顫抖。
    “魔王精魄!”玉陽真人臉色慘白,“它們感應到封印鬆動,想要衝破束縛!”
    趙清真卻神色不變,歸墟意境展開,同時催動石劍劍氣。純陽劍氣大盛,化作六道劍光,分別斬向六個魔影。
    魔影與劍光碰撞,發出嗤嗤聲響,黑氣被不斷消磨。但它們不甘被鎮壓,瘋狂反撲,魔威更盛。
    就在僵持之際,趙清真忽然心中一動,想起在雪域鏡湖所悟的歸墟之心。他不再以力相抗,而是將歸墟意境提升到極致,整個人仿佛化作了包容萬物的虛空。
    那六個魔影的魔威衝入歸墟意境,如泥牛入海,被迅速化歸消解。而石劍的純陽劍氣,則在歸墟意境的調和下,更加精純凝練。
    此消彼長之下,魔影漸漸不支,最終被劍光斬碎,重新縮回鎮山石中。石上的裂痕,也在劍氣溫養下,徹底愈合。
    玉陽真人看得目瞪口呆,許久才回過神來,對著趙清真深施一禮:“道友真乃神人!老道……老道佩服!”
    趙清真收功,臉色有些蒼白。方才一戰,消耗不小。他擺手道:“真人過譽。隻是暫時壓製,非長久之計。必須盡快破去萬魔朝宗大陣,斷絕魔教念想。”
    “道友所言極是。”玉陽真人肅然道,“老道這便傳訊川中各大道觀佛寺,共商破魔大計。另外,老道要清理門戶,將那些魔教內鬼一網打盡!”
    二人離開地下空間,返回地麵。剛出天師洞,便見衛默言匆匆趕來。
    “趙真人!玉陽真人!”衛默言神色凝重,“末將在上清宮查到線索,那張本源真人……恐怕有問題!”
    “什麽?”玉陽真人大驚,“張師弟他……”
    衛默言道:“末將暗中查訪,發現張真人近來行為詭異,常獨自外出,行蹤莫測。更可疑的是,上清宮中有幾名道士,與鬼城山死去的黑袍人有過接觸。末將本想進一步查探,卻被張真人察覺,他……”他頓了頓,“他竟對末將出手,若非有蜀王令牌護身,險些遭他毒手!”
    趙清真與玉陽真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張本源,蜀王親信,上清宮主持,竟然也是魔教之人?!
    這個事實,讓趙清真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魔教的滲透,遠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