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脫身的兩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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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一片空地,準備安營!”
    唐奇拍了拍,在森林的泥濘土路上,被顛簸的晃勻腦漿的頭。
    裝載‘犯人’的貨車上沒有屋蓬,讓清冷的霧氣浸透了他的衣衫,渾身變得越來越潮膩。
    他想要擦拭身上的水漬,長枷的束縛卻讓他動彈不得。
    不過,借著天光,他也能依稀分辨出,距離開星梅鎮開始,已經過去了四個日夜。
    十六個小時。
    眼下應當是森林內外,同為夜晚的時間。
    喊聲將庫魯吵醒,當意識到自己要被押送到龍金城的時候,它啜泣了好一會兒。
    “夥伴、回家……”
    這是它第一次離開地窟如此之久,在這過程中失去了陪它入睡的長杖,讓它感到渾身不適。
    作為星梅失竊的罪魁禍首,唐奇認為庫魯的罪責不會輕。
    並且龍金城的法庭,未必會給予一隻狗頭人人權。
    他為庫魯的前途感到堪憂。
    瞧著一眾傭兵陸續支好了帳篷,餓了一天的唐奇隻覺得肚子咕咕作響。
    他看向坐在營地篝火旁,安靜取出牛排、紅酒的胡斯總管,正優雅地為梅拉德少爺煎製晚餐。
    他甚至在煎鍋上放了塊黃油和迷迭香。
    那估計都是經過防腐法術加護以後的新鮮食材。
    萬惡的貴族。
    “仁慈的梅拉德少爺,您應該不會想看到,我們這些罪人在受到審判之前,就已經餓死在路上才對?”
    梅拉德聽到唐奇的呼喊,趁餐食還未備好,不緊不慢地走來:
    “凱瑟琳托人帶的口信,說我‘就是那位朋友’——指的是是什麽朋友?”
    唐奇眨了眨眼。
    這位精明的老板娘,特意在臨行前叮囑自己,隻怕是在為自己尋找脫罪的辦法……
    而他們曾在離開酒館前,進行了一些關乎‘取向’方麵的探討。
    從中得到的信息是,凱瑟琳說地那位朋友——
    梅拉德,至少不喜歡異性。
    結合這兩點來看,答案已然昭然若揭。
    他下意識夾緊了自己的鉤子,展露出討好似的笑容:
    “她曾說過商人總是精於算計的,這讓她在接受恩惠的同時,難免不去思考自己要付出什麽。
    但她的一位朋友卻寬容且仁慈,時常能讓她不必考慮得失。”
    唐奇在信口胡謅。
    但梅拉德卻十分滿意這個回答。
    凱瑟琳可從沒在自己麵前,承認過‘朋友’這個詞。
    但她的態度一向友好——
    看來,她已經在考慮嫁給自己的事宜了。
    這讓他風餐露宿的心情稍好一些:
    “這的確像是她會說的話。
    所以詩人,你的音樂技藝怎麽樣?”
    “現在就能由您親自校驗。”
    唐奇終於有機會說出自己的訴求,晃了晃已經有些僵硬的雙手,
    “隻要給予我短暫的自由。”
    “胡斯總管,將他的琴取來,把他的長枷打開。”
    胡斯推了推眼鏡,有些擔心:“少爺,這恐怕……”
    梅拉德眉頭一皺:“他隻是個手無寸鐵的吟遊詩人,這麽多人在,還怕他怎麽樣嗎?”
    胡斯隻能照辦。
    解開束縛的唐奇,總算是鬆一口氣。
    好在給這位話事人留下過不錯的第一印象,讓他馬屁也拍地得心應手。
    這很重要。
    這些高傲的貴族,可不會像金色橡樹裏的酒鬼一樣,給他扭轉風評的機會。
    “希望你能唱些不錯的樂章。”梅拉德其實抱有期待。
    “如您所願。”
    唐奇首先沉默了半晌,揣測起梅拉德的喜好。
    緊接著,試圖找一些不那麽冒犯的語句,匯總成歌詞。
    最後,再隨便配上一曲宮廷小調。
    預製菜就這麽做好了:
    “我曾縱情權色,也沉淪名利,
    從不憐惜那些女人的美麗;
    但為何我的心如死寂,尋不到生活的意義?
    因為有個秘密,我從不跟人提起——
    一個人的身影在我的夢中遊弋。
    那人如此的聰慧機敏、可愛伶俐,
    我隻想成為彼此的唯一。
    可神明啊,您是否能聽見我的哭泣?
    去他媽的。
    他為什麽會是我的兄弟?”
    唐奇的歌聲輕柔,宛如與神明祈禱時的私語。
    可梅拉德雙目圓睜,心中仿佛有滔天海浪,遲遲說不出話來。
    那副又驚又喜的表情,像是信奉真理的信徒,被唾棄為異端,吊在了燒火架上。
    當他以為自己掌握著唯一的真理,就要帶著信仰孤獨死去時,卻發現身旁忽然掛上了另一個異端。
    直到這時,比起將死的痛苦,他更慶幸原來自己從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原來你也——”
    “啊不,這首《懺悔》是我在泰倫帝國遊曆時,聽說了一位貴族老爺求而不得的愛,所有感而發的創作。”
    唐奇搖了搖頭,連忙跟這首歌謠撇清關係。
    他隻需要表明自己的立場,以博得梅拉德的好感即可。
    萬不能更進一步,免得鉤子不保。
    梅拉德肉眼可見的失望。
    斷背在龍金城其實稱不上過於小眾的取向。
    隻是作為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他的父親,梅爾領主還需要自己為他誕下子嗣。
    以至於梅拉德無法向父親訴說真正的訴求。
    凱瑟琳是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那個姑娘曾聽他醉酒之後,傾訴過苦惱。
    在得知這家酒館的老板娘,時不時還要因為父親的覬覦,而感到困擾時,梅拉德便提出了一筆交易——
    他向父親提出求娶凱瑟琳,換取凱瑟琳生活上的安穩。
    同時,凱瑟琳要在成年後嫁給自己,為他尋找真正的愛情作掩護。
    如今距離成年不足一年時間,他這才向父親請求,用去往莊園度假為由,提醒凱瑟琳這筆交易。
    否則也不會踏入這片愈發詭譎的晨暮森林。
    而不論眼前這個詩人是有意為之,還是歪打正著。
    他都不可避免的感到親切:
    “你比我父親聘請的藝人,要優秀許多。
    或許抵達龍金城之後,我可以給予你一個贖罪的機會。”
    “感謝您的仁慈。”
    “胡斯,把他的包裹還給他,我可不想他就這麽餓死在半路上。”
    挺拔的總管有些嫌棄的戴上絲綢手套,將唐奇的破舊包裹取下,扔到了他的腳邊,最後幹脆把手套也扔到了地上:
    “一股窮酸的餿味。”
    唐奇並不在意。
    事實上他很清楚,人類與地精的區別,和貴族與平民的區別差異不大。
    前者因種族而分化。
    後者因地位而異化。
    龍金城的貴族尚無實權,更多是一種身份象征,這種態度還不夠明顯。
    而到了泰倫帝國……
    在貴族的眼裏,奴隸與家畜,都是他們等同的資源。
    領民,隻比它們高貴一些。
    如今腳銬雖然還在,卻也算恢複了一定的自由。
    同時,也算為自己在龍金城留下了一條退路。
    “多虧了凱瑟琳的提醒。”
    想到這裏,唐奇連忙將背包掏空。
    緊接著便發現,這背包還承載著不屬於它的重量——
    有一個像是不久前才縫紉的夾層裏,鼓起猶如短棍似的凸痕。
    拆開臨時的縫線,卻發現夾層裏靜靜擱置著一柄,小臂長短的鐵製鑿子。
    那是用於鑿開酒桶的工具。
    安比在送來包裹前,特意留下了兩句話——
    ‘我們不能隻看表象’。
    ‘梅拉德是她說的那位朋友’。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大抵會粗略的將它們看作一句連續的長語。
    但唐奇明白,這都是他與凱瑟琳在不同時間裏,說出的兩句話。
    如今,也代表了凱瑟琳準備的,力所能及的兩條退路——
    前者,寓意著這柄夾層的鑿子,或許能在他迫不得已時,取得奇效。
    後者,寓意著梅拉德的喜好。妥善運用,未必不算一個脫罪的辦法。
    唐奇將鑿子藏回了包裏,不由自主嘟囔道:
    “至少能防身用。
    如果還有再見的機會,到時候再好好感謝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