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二叔,我來替你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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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文越跪在地上,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衝上了頭頂,他死死地盯著秦望舒,那眼神,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這個孽障!
    她想幹什麽!
    秦望舒卻像是沒有看到他吃人的目光。
    她迎著祖父那玩味的視線,向前走了兩步,裙擺拂過冰冷的青石板,悄然無聲。
    她仰起那張精致絕倫的小臉,清澈的眼眸裏,盛滿了恰到好處的悲傷與心疼。
    “祖父,您看,懷瑾哥哥多孝順啊。”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帶著一絲孩童特有的天真。
    “這份心意,這份堅忍,望舒聽了,心都疼了。”
    她每說一個字,蘇文越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院子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她清脆的聲音,在每個人的心頭回響。
    “昨日在您那兒,望舒還跟哥哥開玩笑,說我們姐妹要替他‘試藥分憂’。”
    她說到這裏,眼圈微微一紅,聲音裏帶上了哽咽。
    “誰曾想,一語成讖。若是我們姐妹昨夜能更盡心一些,多問一句,多看一眼,哥哥又何至於受這般罪過!”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陰影。
    “望舒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既點明了蘇懷瑾的“孝心”,又給自己安上了一個“未能盡責”的愧疚名頭。
    蘇文越渾身發冷。
    他精心算計,甚至不惜讓兒子以身犯險,演了這麽一出苦肉計,為的是什麽?
    為的就是讓父親看到蘇懷瑾的“孝心”與“堅忍”,從而對他更加看重!
    可現在,這份功勞,這份心意,全被秦望舒輕飄飄幾句話,變成了她用來攻訐自己的武器!
    “祖父。”
    秦望舒再次抬起頭,那雙含著淚光的眼眸,直直地看向蘇臨淵。
    “懷瑾哥哥是我蘇家未來的頂梁柱,是十四歲的解元郎,他的身子,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金貴。”
    “可二叔公務繁忙,二嬸又遠在孫家,這聽雨閣上下,竟連個能盡心伺候的主子都沒有。”
    “萬一再出什麽差池,傷了哥哥的根基,那才是我們蘇家天大的損失!”
    她的話音不高,卻字字句句,都像重錘,狠狠砸在蘇文越的心上。
    這話是什麽意思?
    是說他蘇文越連自己的兒子都照顧不好!
    是說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
    蘇文越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幾乎要裂開。
    他猛地抬頭,正要開口辯駁。
    “父親!她……”
    “哦?”
    蘇臨淵卻先他一步開了口,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饒有興致地看著秦望舒。
    “那依你看,該當如何?”
    蘇文越剩下的話,瞬間被堵死在了喉嚨裏。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父親竟然……竟然在問這個孽障的意見!
    秦望舒要的就是這句話。
    她臉上悲傷的神情未變,眼底卻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冷光。
    “望舒不敢妄言。”
    她先是謙卑地躬了躬身,隨即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
    “隻是覺得,哥哥身邊,總該有個貼心的人時時照看著才好。”
    “我們姐妹倆,雖年歲小,但也懂得些淺顯的道理。既然昨日說了要為哥哥‘分憂’,那便不能是句空話。”
    她轉向跪在地上的蘇文越,臉上帶著全然的無辜與真誠。
    “二叔,您看這樣可好?”
    “以後,凡是給懷瑾哥哥的吃食、湯藥,都先送到我暖閣,或是雲溪姐姐那裏。”
    “我們姐妹倆,替您,替二嬸,也替祖父,先嚐一嚐,看一看。”
    “一來,免得再有‘虛不受補’的意外發生。”
    “二來,也算是全了我們做妹妹的一片心意。”
    “如此,哥哥也能安心養病,您也能放心公務,豈不是兩全其美?”
    兩全其美?
    蘇文越隻覺得喉頭一陣腥甜,幾乎要嘔出血來!
    這哪裏是兩全其美!
    這分明是趁火打劫!
    以後,他送來的任何東西,都得先經過秦望舒和蘇雲溪的手。
    他蘇文越,反倒成了一個連兒子都照顧不好的無能之輩!
    而他的兒子蘇懷瑾,從此便被這兩個丫頭片子,牢牢地攥在了手心裏!
    “你……你放肆!”
    蘇文越再也忍不住,指著秦望舒,氣得渾身發抖。
    “懷瑾是我的兒子!他的事,何時輪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
    “外人?”
    秦望舒眨了眨眼,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委屈至極。
    “二叔,您怎麽能這麽說望舒?”
    “望舒也是祖父的孫女,是蘇家的人。懷瑾哥哥是我的兄長,我關心兄長,難道也有錯嗎?”
    她說著,眼淚便真的滾落下來,劃過白皙的臉頰,楚楚可憐。
    “還是說……二叔覺得,望舒和雲溪姐姐,不配關心哥哥?”
    “你!”
    蘇文越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他能說不配嗎?
    他敢說不配嗎?
    蘇文越死死地瞪著她,那目光,像是要直接刺死秦望舒。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主位上的蘇臨淵,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所有人都僵住了。
    蘇臨淵站起身,緩步走到秦望舒的麵前。
    他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兒子,也沒有看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孫女。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扇緊閉的房門上。
    “不錯。”
    他淡淡地開口。
    “你二叔公務繁忙,確實疏忽了。”
    蘇文越的身體,猛地一震。
    “你們姐妹有這份心,很好。”
    蘇臨淵轉過頭,看著秦望舒,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終於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讚許。
    “就依你。”
    “從今日起,聽雨閣的一應事務,都由你和雲溪二人,共同掌管。”
    “蘇白。”
    蘇白管事回應道:“老奴在。”
    “從今日起,凡是給懷瑾少爺的東西,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珍稀藥材,都必須先過問望舒小姐和雲溪小姐。”
    “她們點頭了,才能送到聽雨閣。”
    “聽明白了嗎?”
    蘇臨淵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任何人不得繞過此節,違者,家法處置。”
    “是,老爺。”蘇白躬身,麵無表情。
    新的規矩,就此定下。
    蘇文越的身體徹底軟了下去,額頭重重抵上冰冷堅硬的石板,世界一片灰暗。
    蘇臨淵沒再看他,轉身離去。
    秦望舒沒有再問那個“賞”字。
    因為這天大的權柄,就是最好的賞賜。
    當家主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秦望舒才緩緩走到依然跪在地上的書童墨軒麵前。
    晨光在她身後拉出細長的影子,將瑟瑟發抖的墨軒完全籠罩。
    “你家主子還昏著,你做下人的,該更盡心。”她的聲音輕柔得像夢囈。
    墨軒身體一顫,連連磕頭:“是,是!小的一定!一定!”
    “往後,”秦望舒的語氣變得輕快,“你家主子有什麽需要,或者,說了什麽夢話,不必去叨擾公務繁忙的二叔了。”
    她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甜美的殘忍。
    “先來報給我聽,由我來為他‘分憂’。”
    墨軒僵住了,緩緩抬頭,滿臉驚恐。
    這是要他……背主求榮?
    秦望舒笑了,笑容甜美天真,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這也是‘分憂’的一部分。”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墨軒的肩膀。
    那輕柔的觸碰,卻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瞬間套牢了他的命運。
    “明白了嗎?”
    墨軒對上她那雙幽深的眼睛,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艱難地吞咽著,喉嚨幹澀得發痛。
    “……小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