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謊言與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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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祠堂的大門被猛地推開,木門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張雷帶著十幾名手持火把和武器的村民衝了進來,他們的臉上寫滿了警惕和敵意。
    當看到秦望舒與李根對峙的場景,張雷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
    “李叔!“他大步上前,擋在李根麵前,“這些人對你做了什麽?“
    “你……你胡說八道!”李根搖搖頭,嘴唇顫抖,似乎還沉浸在墨塵那番話帶來的震撼中。
    終於,一個年輕的村民忍不住了,他提著一把獵刀衝上前來,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墨塵。
    “我們就是逃兵!我們恨秦嘯入骨!你懂什麽!”
    “對!我們就是恨他!”
    “殺了他女兒,為兄弟們報仇!”
    人群的情緒再次被點燃,那股被謊言包裹了十年的恐慌,此刻盡數化為更加暴戾的憤怒。
    十幾把簡陋的長矛和獵刀,齊刷刷地對準了秦望舒一行人。
    張雷沒有說話,但他握著刀的手,骨節已經捏得發白。
    他的眼神在李根和墨塵之間來回掃視,那份堅毅的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都住手!”李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用拐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麵,發出一聲悶響。
    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騷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但那一道道充滿敵意的目光,依舊死死地鎖著秦望舒他們。
    “你們走吧。”李根轉過身,不再看任何人,佝僂的背影顯得愈發蒼老。
    “這裏不歡迎你們,離開赤羽村。”
    “走?”蘇雲溪上前一步,鳳眼裏全是怒火。
    “把我們抓進來,現在又想趕我們走?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今天你們不把話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雲溪。”秦望舒再次製止了她。
    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李根那隻手。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言語上的逼問,隻會讓他們把這個謊言的殼子裹得更緊。
    真相,有時候需要用搶的。
    秦望舒的眼神冷了下來。
    她沒有看蘇雲溪,也沒有看那些虎視眈眈的村民。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命令的口吻。
    “青雀。”
    “小姐。”青雀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秦望舒身側。
    “去拿。”
    “拿什麽?”蘇雲溪還沒反應過來。
    但青雀懂了。
    幾乎在秦望舒話音落下的瞬間,青雀的身影動了。
    張雷隻覺得眼前一花,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拔刀的動作。
    李根更是隻感覺到一股勁風撲麵而來,他下意識地想要護住胸口,可一切都太晚了。
    一隻冰涼的手,已經精準地探入他的懷中,將那個被他用生命守護了十年的,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硬物,取了出來。
    一進,一退。
    當所有人反應過來時,青雀已退回秦望舒身後,仿佛從未動過。
    而秦望舒的手中,多了一個巴掌大小,沉甸甸的油布包。
    “你……你們!”李根的眼睛瞬間紅了,那是一種比剛才的怨懟更加絕望的瘋狂。
    他扔掉拐杖,像一頭被激怒的老狼,不顧一切地朝秦望舒撲了過來。“把它還給我!還給我!”
    “放肆!”
    “保護小姐!”
    錦瑟一步踏出,擋在秦望舒身前,隻用一隻手,便穩穩地架住了李根。
    而祠堂外的村民們,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徹底暴怒了。
    “殺了他們!搶回東西!”張雷爆喝一聲,第一個提刀衝了過來。
    “我看誰敢!”蘇雲溪長鞭一甩,在地上炸開一個脆響,淩厲的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祠堂。
    周婉兒和墨機嚇得連連後退,墨塵卻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祠堂內外,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而在這片混亂的中心,秦望舒卻恍若未聞。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那個油布包上。
    她的手指有些顫抖,一層,又一層,解開了那包裹了十年風霜的油布。
    油布之下,是兩樣東西。
    一塊玄鐵打造的,刻著一隻展翅雄鷹的兵符。
    赤羽軍的兵符。
    兵符之下,是一封信。
    信封早已被歲月侵蝕得泛黃,上麵,用已經發黑的血跡,寫著四個字。
    “副將,張誠。”
    秦望舒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顫抖著,打開了那封信。
    信紙很粗糙,是軍中最常見的那種。
    上麵的字跡,卻蒼勁有力,鐵畫銀鉤,力透紙背。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血和骨頭刻上去的。
    “副將張誠,見字如麵。”
    僅僅是第一句,秦望舒的眼眶,便再也控製不住地紅了。
    這不是演戲。
    這是壓抑了兩世的,女兒對父親最深沉的思念。
    “……戶部斷糧,其根在王!此國賊也!我三千赤羽忠魂,可戰死,不可餓死!更不能為王氏奸佞鋪就青雲之路!”
    “本帥有愧於君,有愧於國,然,無愧於麾下將士,無愧於天地人心!”
    “今,我命你,率赤羽軍殘部,金蟬脫殼,突圍求生,為我赤羽軍保留最後一縷火種。”
    “我則率親兵百人,死守城牆,為爾等爭取生機,亦為全我秦氏一門忠烈之名。”
    “此去,或十年,或二十年,爾等皆需背負逃兵之罵名,隱於山林,待時而動。”
    “他日,若見吾女,當以此信此符為證。告之真相,繼我遺誌……”
    “誅殺國賊,血我冤屈,重振赤羽軍魂!”
    信的末尾,是一個用鮮血按下的,鮮紅的指印。
    落款,秦嘯。
    絕筆。
    “哐當——”
    是張雷手中的刀,掉落在地的聲音。
    祠堂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秦望舒那壓抑不住的、微微顫抖的呼吸聲。
    李根停止了掙紮,他看著那封信,渾濁的老淚,如決堤的江河,洶湧而下。
    張雷呆呆地看著那封信,看著那個默默流淚的少女,臉上的表情,從暴怒,到震驚,再到茫然,最後,化為無盡的痛苦和悔恨。
    原來……
    他們恨了十年的人,才是救了他們所有人的英雄。
    他們信了十年的“真相”,才是一個徹頭徹徹尾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