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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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香氣襲來。
    香氣非蘭非麝,初聞是清冽微苦的茶香底蘊,旋即被一縷清甜淡雅的花香包裹,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清氣。
    隻覺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與寧靜感緩緩流淌,令人精神為之一振,胸中濁氣仿佛都被滌蕩一空。
    “這是……”
    李墨淵眼中訝色一閃而過。
    “此是我以秘法浸製的手帕,浸染了特製的海棠花汁,並輔以幾味提神醒腦的藥草。”
    棠綿解釋道。
    李墨淵讚道:“好獨特的香氣!”
    “戴姑娘心思玲瓏,竟能將尋常之物化得如此不凡。”
    “此香清而不浮,凝而不滯,似有安神定誌之效,絕非尋常閨閣調香可比。不知這‘秘法’,可有何名目?”
    棠綿:“世子過譽了。不過是閑暇時翻閱些雜書,偶然所得的一點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尚未有名字。”
    李墨淵將帕子收攏入袖中,那獨特的冷冽幽香似乎也一並被斂了進去。
    “棠綿告退。”
    棠綿將帕子還回去了,就告辭了。
    李墨淵站在原地未動,袖中那方錦帕的香氣若有似無地縈繞著。
    ……
    入冬了,天格外冷。
    棠綿裹著雪白的狐裘,手中捧著湯婆子,隨黎氏到寺廟中禮佛。
    冬月禮佛是祖上傳下來的規定,京城高門貴婦都要參與。
    聖上特地安排了不少不少官兵護衛,保障安全。
    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鍾磬悠揚,香火繚繞,誦經聲穿透凜冽的空氣,帶來一絲莊嚴肅穆的暖意。
    身著各色華貴皮裘的貴婦們,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步履端莊地拾階而上,低聲交談間,嗬出的白氣氤氳了眉眼。
    黎氏與幾位相熟的夫人寒暄著,棠綿則安靜地跟在母親身側。
    聖上為此次冬月禮佛安排的官兵確實不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佩刀森然。
    “母親,仔細腳下,雪地有些滑。”
    黎氏含笑點頭,握緊了棠綿的手。
    母女二人剛踏上最後一級石階,步入寺前空曠的廣場,變故陡生!
    人群外圍猛地爆發出尖銳的驚叫,伴隨著器物翻倒的刺耳聲響!
    隻見幾名衣著粗陋的香客,不知怎地竟與外圍維持秩序的官兵推搡爭執起來。
    其中一個壯漢紅著眼,狀若瘋癲地揮舞著手中沉重的香爐,竟直直朝著最前方幾位貴婦的方向衝撞而來!
    “保護夫人小姐們!”
    為首的軍官厲聲大喝,腰刀瞬間出鞘,數名官兵如狼似虎地撲上前阻攔。
    然而那壯漢力氣奇大,又似被激得完全失了理智,竟硬生生撞開了兩名官兵的攔截。
    沉重的香爐裹挾著風聲,眼看就要掃到離得最近的幾位女眷!
    貴婦們花容失色,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本能地向後退縮,場麵登時大亂。
    棠綿在那壯漢衝撞官兵的瞬間,她已不著痕跡地側身半步,將黎氏穩穩護在自己身後。
    那失控的香客被後續趕來的官兵合力死死按倒在地,香爐脫手飛出,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雖被迅速壓製,但廣場上驚魂未定的女眷們早已嚇得臉色煞白,驚疑不定地望著被拖走的鬧事者。
    就在這片混亂的掩護下,棠綿眼角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樣!
    離那最初鬧事者被按倒之處不遠,另一個同樣穿著粗布棉襖、作香客打扮的漢子,眼神異常凶戾,沒有絲毫尋常百姓的驚惶。
    他非但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躲避官兵或後退,反而借著人群的湧動,正逆流而上,動作迅捷而隱蔽。
    他低垂著頭,雙手看似緊張地攏在袖中,但那與粗布衣衫格格不入的一點冷硬寒光,讓棠綿的心猛地一沉。
    這不是意外!方才那場看似失控的推搡爭執,分明是精心策劃的掩護。
    那假香客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直指人群中心那位被嚴密護衛衣著最為華貴的婦人!
    人潮洶湧,人擠人,棠綿根本趕不過去。
    電光石火間,棠綿猛地將手中暖熱的湯婆子狠狠擲向那名香客!
    香客被湯婆子打的一個趔趄。
    沉甸甸的銅質湯婆子“鐺”一聲落在他腳邊的石階上,熱水與炭灰四濺,瞬間吸引了他和鄰近幾名官兵的注意。
    就在這一瞬的停頓,棠綿抬手指向那已然逼近至貴人三步之內的香客,厲聲道:“那人袖中藏刃!護駕!”
    軍官的目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精準鎖定,瞳孔驟然收縮。
    那“香客”已然暴起!
    攏在袖中的手閃電般抽出,一道森冷的寒光撕裂風雪,帶著決絕的殺意,直刺向那位貴人的心口!
    軍官腰刀出鞘的龍吟聲刺破空氣。
    腰刀瞬間沒入刺客心髒。
    刺客心口劇痛,力道頓泄,那必殺的一刀被硬生生打偏了數寸,隻在貴人華麗的皮裘上劃開一道裂口,險險擦著肌膚掠過。
    貴人身邊的貼身侍女反應極快,用身體護住她,險險避開了緊隨而來的第二擊。
    官兵再補一刀,刺客終於倒地不起。
    其他官兵們已如潮水般湧上,將那刺客死死圍住。
    “拖下去,嚴加審問。”
    貴人聲音威嚴而具有壓迫感。
    “是,皇後娘娘。”
    皇後犀利而內斂的眸子望向棠綿。
    棠綿立刻隨著黎氏往前。
    “民婦拜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
    皇後淺笑:“快起身。黎氏,這是你的女兒?”
    黎氏點頭道:“是犬女。名喚戴棠。”
    “民女拜見皇後娘娘,娘娘福壽安康。”
    皇後含笑抬手虛扶:“好個伶俐的孩子,快起來。今日若非你眼疾手快,又膽識過人,本宮怕是……”
    她話語微頓,那銳利的眼神裏探究與讚賞交織:“你護駕有功,這鐲子你且收下”。
    她將翡翠鐲子從手腕上脫下,戴到棠綿手腕上。
    棠綿故作受寵若驚:“多謝娘娘,娘娘福澤深厚,洪福齊天,自有神佛庇佑。民女不過是恰逢其會,盡了本分,實不敢居功。”
    她姿態恭謹,言辭懇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皇後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而看向一旁麵色猶帶後怕的黎氏:“黎夫人教女有方,戴家有此女,是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