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後之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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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承嗣就是個不喜歡被人教訓的紈絝子弟。
    當初天後的母親楊氏曾在女兒顯貴後設宴邀請這些晚輩,席間老人家也是好麵子,自矜女兒做了皇後,所以說了幾句場麵話,希望晚輩們跟著順嘴奉承兩句。
    但這些晚輩們反倒是大多不屑,甚至有人開口說是靠著祖上之功才有今日的官職爵位,跟皇後有什麽關係?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可見這些武氏子弟的心胸到底如何。
    武承嗣不喜歡被罵,所以他剛上前一步,就被武安一腳踹到了地上。
    後麵的宦官嚇的兩眼睜大,黑齒常之大吼一聲:“周國公是來幫你的,你要幹什麽!”
    他假意去地上攙扶武承嗣,實際上是暗暗控住後者的手臂,不讓武承嗣踹回去。
    經過了這麽一番鬧騰,幾名宦官也不敢再拖延,嗬斥了幾句之後,就想趕緊帶人離開,而武承嗣這時候又發狠要殺人,庭院裏很快鬧成一團。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麵響起一陣陣腳步聲和其他動靜,武安看向外麵,眼神微冷。
    黑齒常之同樣皺眉。
    他們都聽到了甲胄和兵刃的摩擦聲。
    片刻後,幾名甲士走進來,先是示意宦官和武承嗣都靠邊站,緊接著,武安眼前一亮,看到一名身著白色錦衣的年輕女官緩步走入庭內。
    瓜子臉,皮膚白膩,眼眸明媚如秋水,氣質冰冷,俏生生的站在庭院中,與他遙遙對視一眼。
    可惜有點瘦。
    年輕女官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麵容桀驁的青年,目光在他臉上停頓了片刻,有些訝然,繼而開口道:
    “天後口諭。”
    頃刻間,庭內甲士俯首,宦官和武承嗣全都躬身施禮,武安和黑齒常之跟著躬身拱手。
    “天後說,陛下已經知道此事,但是因為頭風不能見外臣,所以此事全部由她來管。”
    武承嗣臉色一冷,但抬頭時已經變成了笑臉,他看向女官,眼裏閃過一絲驚豔,隨即諂媚道:“回稟天後娘娘,臣這就把這個小......”
    “天後還說......”
    年輕女官有些厭惡這個胖子,避開他的目光看向武安,嗓音清脆:
    “武承嗣這個廢物東西比不上你弟弟一根毛,立刻帶著你弟弟入宮見我,要是敢讓他受委屈,本宮扒了你的皮。”
    武安挑挑眉頭,心裏迅速思索起來。
    他和黑齒常之仔細談過這方麵的事情,武安刺殺主帥未果,按罪當斬,但他和黑齒常之利用姓氏做文章,想要回京城博一條出路。
    昨晚黑齒常之剛投遞消息進去,沒想到宮內那位今早就有了反應。
    真快啊。
    他緩緩抬起頭,盯著那名年輕的女官,心裏默默算了算時間。
    但旁邊的武承嗣已經氣的有些麵容扭曲,他知道天後這幾句話透露出的意思,但他還是很不高興,心裏不大願意配合。
    如果這個野種見麵就討好自己,自己也不是不能幫忙,但你像死人一樣冷著臉,還敢罵我,你也配認這門親?
    “天後有旨,速速入宮。”
    年輕女官吩咐一聲,幾名宦官連忙起身,繞開武承嗣,去扯落在武安腳邊的鐵鏈。
    “嘩啦啦......”
    武安被他們扯的踉蹌了一下,身上破爛的裘衣又撕裂了一些,樣子狼狽不堪,年輕女官默然看了片刻,再度嗬斥道:
    “這人既然是天後娘娘的親眷,還用鐐銬鎖著幹什麽?”
    ......
    “娘娘,此人確確實實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身為兵卒,膽敢刺殺一軍主帥,若是不殺了他,恐怕將士們心裏不服啊!”
    一名身著緋色官袍的年老官員站在階下,仰頭看著坐在禦榻上的中年美婦,神情肅然。
    “言重了吧。”
    中年美婦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此外,李敬玄已經托人上奏此事,說是黑齒常之私通吐蕃,泄露軍情,以至於軍中機密被吐蕃人知道的一清二楚,最終才導致全軍覆沒......”
    “住口。”
    年老官員不得不閉上嘴,皺眉站在那兒。
    “李敬玄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庸將,朝廷給了他那麽多兵馬,哪怕是十萬頭豬,吐蕃人也殺不過來,但他反倒是能把那麽多將士兵甲給敗的幹幹淨淨。”
    其實唐軍雖然敗了一場大的,但也並未全軍覆滅,因此她算是故意給這事情定了性。
    中年美婦沉默片刻,問道:“這奏疏,陛下看過了沒有?”
    “看過了。”
    “說沒說話?”
    “陛下說,胡鬧。”
    中年女人向後靠了靠,臉上的神情消失,隻剩下平靜。
    “帶人吧。”
    ......
    雖說男人入宮的時候不一定要割掉小哥哥,也不一定要蒙麵,但該有的忌諱確實得有。
    在武安麵前的是一座宏偉的宮門,隨著開啟,仿佛盛唐的氣息也在他麵前真正蘇醒。
    天可憐見,自己過去大半年不是趕路,就是軍陣殺伐,真正看過的古代富貴人家生活的次數,屈指可數。
    現在,古代最大的“富貴人家”向他敞開了大門。
    如果說先帝大半輩子都在勵精圖治厲行節儉,那他的兒子就是享受了大半輩子的皇帝生活,窮奢極欲倒也不至於,但他想要什麽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手。
    但同時,他也不完全是一個昏君,至少有著皇帝應有的素質。
    武安在思索的時候,旁邊的宦官推了推他,示意他繼續往前走,同時低聲警告不許抬頭。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回廊和宮闕,終於,武安在一處大殿前停下。
    “奴要進去通報,還請稍待。”
    宦官隨口道了一句,武安卻注意到他的用詞,心裏悄然鬆了口氣。
    宦官的腳步消失在殿內,武安沒有抬頭去看,而是低著頭,看到一雙精致到仿佛不染塵埃的靴子落在自己旁邊。
    “脫衣服。”年輕女官在他身旁說道。
    “啊?”
    “你是天後娘娘的親眷,不能穿的破破爛爛的進去拜見她,在宮裏,處處都要守規矩的。”
    年輕女官抱著一身宮中禁軍的服飾,武安見她沒有惡意,便試探著問道:“還請姊姊見教,天後到底是什麽意思......”
    “閉嘴。”
    年輕女官把衣服推到他懷裏,生硬的教訓道:“宮裏要守規矩,不該你問的,不能問。”
    說罷,她轉過身去,似乎是不想看武安換衣服。
    武安坦然站直身子,在大冷天脫下身上看似破爛實則保暖的裘衣,然後換上那身質地舒適的衣服。
    聽到衣服落地的聲音,年輕女官下意識看了過去,隨即又抬頭,看到武安一手挽起長發,戴好頭冠。
    他做了大半年戰卒,也打過幾場仗,雖然長得清秀,可眉宇之間仿佛天然流轉著一抹桀驁,在外人看來,便是無可挑剔的英武之相。
    很好看。
    “哼!”
    一聲冷哼從旁邊傳來,武安眯眼看過去,赫然是才被自己教訓過的武承嗣,目光陰冷的看了這邊一眼,嘴唇微動,仿佛在罵著什麽。
    隨即,他邁步上台階,進入殿內。
    年輕女官立刻收回目光,低頭不語。
    武安沒有再回頭去看旁邊的年輕女官,而是抬頭看向殿門處,一名老宦官捏著嗓子道:
    “天後口諭,召故太廟令武士讓之孫、果毅校尉武安覲見!”
    武安一愣,自己隻是個隊正,這是還沒見麵就升官了?
    “謝恩呐,武校尉。”
    台階上的老宦官挑起眉頭,很是不悅道。
    武安心裏想起了河西軍主帥李敬玄的醜臉,想起了自己那些同袍戰死的樣子,最後,腦海裏閃過的,則是剛才武承嗣的目光。
    他對著殿門躬身施禮。
    “臣,多謝天後娘娘厚恩,願為天後娘娘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