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低著頭快步跑過巴特爾身邊，袍角帶起的風卷起幾根草屑。
    “其……”巴特爾伸手想攔，指節動了動，最終隻是攥緊了腰間的馬鞭。
    她一直跑到遠處的小山坡背麵才停下，跌坐在草地上時，遠處風力發電機的白色葉片正緩緩轉動，像一把鈍刀切割著天空。
    淚水模糊了視線裏那幾座巨大的風車，她終於哽咽出聲：“為什麽不能接受，明明就……”
    “喲？這不是咱們的祁大作家嗎？什麽風把您吹到我這來了？”黃璿一見到祁明遠，就忍不住出言調侃。
    祁明遠並不在意，以黃璿之前對他的態度來說，這樣的調侃反而讓他覺得正常，甚至比客套的寒暄更讓他自在。
    “我今晚準備試試直播帶貨，林玘應該跟你說過。”祁明遠開門見山，想請你幫忙挑選一些當地特色的手工藝品，晚上直播用。”
    “怎麽？不打算走了？真要留下來證明自己不是逃兵？”黃璿繼續用帶著刺的語氣問道。
    “我不是逃兵，”祁明遠平靜地解釋，“隻是暫時迷失了方向而已。”
    說完又誠懇地補了一句：“麻煩你了，幫幫忙。”
    黃璿打量著眼前這個她眼中的“逃兵”作家，怎麽也無法把他和林玘口中那個堅韌不拔的形象聯係起來。
    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暮氣沉沉，毫無生氣。
    不過相比上次見麵，今天的祁明遠似乎多了幾分底氣，眼神裏也隱約透出一絲久違的朝氣。
    黃璿一時語塞，她盯著祁明遠略顯疲憊卻堅定的眼睛，心頭突然掠過一絲動搖。
    難道這個看似頹唐的作家，骨子裏真藏著不為人知的韌性？
    “幫你可以，但不能白幫。”黃璿突然狡黠一笑，目光灼灼地盯著祁明遠。
    祁明遠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為了今晚的直播，他認了。
    “行，你說要做什麽，隻要我能辦到。”祁明遠語氣誠懇地回應。
    “很簡單，就是我最近要交一篇稿子，但實在抽不出時間寫。不如你幫我？”說著他望著祁明遠，想了想她又補充道：“當然，要是能再幫我們援疆工作隊拍個紀實視頻就更好了。聽說你以前拍過駐村工作隊的紀錄片？能不能行？”
    說完，她故意眨著眼睛，想看看祁明遠會作何反應。
    誰知原本緊繃的祁明遠卻突然放鬆下來，整個人的氣場瞬間有了轉變。
    方才的那種頹廢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自信與活力。
    “就這？包在我身上！”祁明遠爽快地答應，嘴角揚起熟悉的笑容。
    他原以為黃璿會百般刁難，沒想到竟是讓他寫稿拍視頻？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專業對口，手到擒來。
    黃璿一時恍惚。祁明遠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她猝不及防。
    恍惚間，林玘的話仿佛在耳邊回響：“他隻是暫時迷失了方向，但骨子裏的熱愛從未消失……”
    “所以……這就是他熱愛時的樣子嗎？”黃璿望著祁明遠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不自覺地輕聲呢喃。
    “嗯？你說什麽？”祁明遠敏銳地捕捉到她的低語，轉頭問道。
    “沒什麽！走，我帶你去。”黃璿迅速轉身掩飾自己探究的目光。
    她步履輕快地領著路，邊走邊數家珍地為祁明遠介紹著：“咱們查幹陶勒蓋的寶貝可不少，除了蒙古族刺繡，還有老銀匠一錘一錘敲出來的狼圖騰銀飾，白樺樹皮烙製的茶葉罐上跑著活靈活現的馴鹿……”
    一路上，黃璿的講解就沒停過。
    從風幹肉到熏馬腸，從酸奶疙瘩到奶皮子，再到哈薩克奶茶粉和山野蜂蜜，每一樣特產都能說出個門道來。
    當走到一間掛著藍色帷帳的屋子前，她突然駐足，指著緊閉的木門說：“這是阿依娜大嬸家，她做的駝絨圍巾最是暖和。雖說這個季節用不上，但當個擺件也很有草原風情。”
    說著，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門框上雕刻的羊角花紋，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她家圍巾的紋樣啊，都是照著祖上傳下來的……”
    黃璿的聲音漸漸輕快起來，那些沉睡的手工藝品在她的講述中蘇醒，每一件都像是一個鮮活的草原故事，帶著牧人的溫度與記憶。
    “你不是最會講故事嗎？”黃璿突然扭頭望向祁明遠，聲音裏帶著幾分挑釁，卻又藏著隱隱的期待，“這些手工藝品背後的故事，你能講好嗎？”
    祁明遠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挺直了脊背，語氣中帶著久違的自信與躍躍欲試：“我覺得可以試試看！”
    “行，咱們去巴圖大哥家吧，東西待會兒會有人送過去的。”黃璿轉身就走。
    祁明遠聞言一愣，“嗯？送過去？那你？”
    “怎麽？逗逗你不行？”黃璿沒好氣的回了句，然後就沒搭理祁明遠了。
    直播所需要的物品，一大早她就聯係好了的，大家聽說要在網上賣東西，都很支持。
    當然，這一切還是看在以林大夫和黃專家的麵子上。
    大家一聽說，這事兒是林大夫跟黃專家牽頭，自然是非常配合的。
    至於祁明遠？其實也沒人在意，畢竟在當地牧民們眼中，祁明遠隻是一個來自遠方的過客，像草原上隨時會被風吹散的雲。
    而林大夫和小黃專家不一樣，他們是為了大家好的，肯定不會騙大家的。
    “不是我給你壓力，隻是這次我和林玘真是把老臉都給搭上了，不要讓他失望。”黃璿最後，特意強調別讓林玘失望。
    這句話裏的潛台詞再明顯不過，即便到了現在，她對祁明遠依然心存疑慮，和林玘毫無保留的信任截然不同。
    “我會盡力的，事在人為嘛！”祁明遠此刻也沒有露怯，反而大方的回應著。
    二人正說話間，剛剛送祁明遠離開沒多久的巴圖，突然又急匆匆地折返了回來。
    “祁作家！快跟我回去！”巴圖勒住馬韁，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連蒙古袍的前襟都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
    祁明遠心裏突然“咯噔”一下，此時能讓這個平日裏穩重的牧馬人如此慌張的，還跟自己有關聯的，祁明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巴特爾。
    於是，他連忙詢問道：“是不是巴特爾又來了？”
    “不止是他，”巴圖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聲音發緊，“哈丹阿爸也來了，正在我家蒙古包前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