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大廳，死寂。
    空氣沉重得能擰出水，將每個人的貪婪與癲狂，死死壓在喉嚨裏。
    趙雍喊出“玄甲衛”三個字，胸口一陣絞痛，空落落的。
    那是他的根，是他坐穩這張城主寶座的最後倚仗！
    可他沒得選。
    在長生麵前，在更高的境界麵前，一切都是可以丟掉的垃圾！
    李長風的臉，一瞬間血色褪盡，青白一片。
    他死死盯著趙雍，後槽牙咬得格格作響。
    “趙雍！你他娘的瘋了！”
    “我沒瘋。”趙雍大口喘著氣，一雙眼珠子血紅，死死鎖住洛青鸞，“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好！好一個趙城主！”
    李長風狀若癲狂，猛地轉身，衝洛青鸞嘶吼。
    “我李家，再加一條！我李長風的命！從今往後，我這條命就是前輩的！前輩讓我剮了誰，我便剮了誰！”
    這已經不是在出價了。
    這是在賣命。
    是在獻祭！
    孫掌櫃麵如土色，渾身力氣被抽幹，癱倒在椅子上。
    他出局了。
    他拿不出比一座城，和一個金丹修士的命更值錢的東西。
    大廳裏，呼吸聲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見證著這場青陽城兩百年來最失控的豪賭。
    “師尊，他們……”
    洛青鸞的心跳快得撞擊著胸口。
    她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看見，一枚丹藥，是如何將人性最底層的欲望，活生生剝皮剔骨，陳列出來。
    “別急，丫頭，讓他們再滾一會兒。”
    陳凡的聲音在她識海中響起，閑適得像在自家後院聽曲兒。
    “這叫價值發現。一件東西賣多少錢，不看它本身，得看買家願意為它掏空多少家底。”
    “你看，李長風已經把自己押上來了。下一步，我估計他連婆娘娃兒都得擺上賭桌。”
    洛青鸞：“……”
    她總覺得師尊的嘴裏，能蹦出些她聽不懂，卻又讓她無法反駁的歪理。
    她遵照陳凡的吩咐，端起麵前的靈茶，用茶蓋輕輕撇去浮沫。
    她越是這般從容，趙雍和李長風的心就越是揪成一團。
    “前輩！我趙雍願立神魂血誓，永世為奴！”
    “我李家願獻出祖傳秘法！直通元嬰的無上法門！”
    兩人徹底殺紅了眼，什麽都敢往外扔，隻恨不能把自己剝幹淨了，給那位看不見的前輩驗驗貨。
    就在大廳裏的氣氛繃緊到快要炸開時，一個清脆悅耳，卻又帶著幾分寒意的女聲，從門外飄了進來。
    “真熱鬧。”
    聲音不大，卻讓廳內驟然升起的燥熱瞬間冰凍。
    眾人齊刷刷地扭頭看去。
    隻見一名身著火紅長裙的女子，在一群護衛的簇擁下，信步而入。
    她身姿搖曳，麵容極美，一雙鳳眼流轉，仿佛能看穿人心肺腑。
    萬寶閣之主，柳如煙。
    “柳閣主！”
    趙雍和李長風同時失聲，臉色劇變。
    這個女人怎麽會來？
    她不是一向標榜，萬寶閣隻做買賣，從不插手地方勢力的爭鬥嗎？
    柳如煙看都沒看他們，目光徑直落在洛青鸞身上。
    她忽然一笑，滿室皆春。
    “洛妹妹，些許時日不見，風采更勝往昔了。”
    洛青鸞放下茶杯，輕輕頷首，仍舊不多言。
    “柳姐姐。”
    “師尊，她要做什麽？”洛青鸞在識海中發問。
    “別慌，正主兒來了。”陳凡的聲音裏多了幾分看戲的興致，“前頭那些，都是墊場的。這位，才是真正的大主顧。”
    “她想要的不是這顆丹藥，是咱們這個人。”
    柳如煙環視一圈，看著那些平日裏作威作福的大人物，此刻一個個臉紅脖子粗，醜態百出，眼底深處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輕蔑。
    她走到大廳中央，對著洛青鸞的方向，斂衽一禮。
    “小女子柳如煙，代萬寶閣，見過前輩。”
    她的姿態比趙雍等人更顯恭敬，卻又從容有度，不帶半分諂媚。
    “前輩神通蓋世，想來不缺這些靈石俗物。”
    柳如煙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大廳。
    “小女子今日前來，並非為了競價，而是想與前輩，談一筆合作。”
    合作？
    眾人全都愣住了。
    隻聽柳如煙繼續說：“萬寶閣，願與前輩結成最高等級的‘天字級’盟約。”
    “此盟約一旦訂立，前輩日後所需任何天材地寶，我萬寶閣遍布赤月王朝的所有分會，將不計代價為您搜尋，且隻收成本。”
    “前輩若遇強敵，我萬寶閣供奉的三位金丹後期客卿，可為前輩無條件出手一次。”
    “最重要的一點。”
    柳如煙微微一頓，拋出了一個讓趙雍和李長風肝膽欲裂的條件。
    “我萬寶閣，願助前輩徹底鏟除天星宗這個後患。我們有足夠的證據，指證天星宗暗中勾結魔道，隻需前輩點頭，萬寶閣便可聯合數個大宗，對其發出‘除魔令’，讓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翻身！”
    轟！
    趙雍和李長風的瘋狂，在柳如煙這番話麵前，頓時成了個笑話。
    這哪裏是競價，這是誅心！
    她沒出一塊靈石，沒給一件法寶。
    她給的，是關係，是渠道，是解決一切後顧之憂的承諾！
    趙雍和李長風的臉，慘白如紙。
    他們知道，自己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他們的玄甲衛，他們的身家性命，在“鏟除天星宗”這個承諾麵前，輕得可笑。
    “好個厲害的女人！”
    陳凡在識海裏都忍不住讚了一聲。
    “丫頭，學著點。這才是做生意。她給的不是魚，是漁網，是整片魚塘。”
    “她這是在賭，賭咱們的將來，遠遠不止這一枚丹藥的價值。”
    洛青鸞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原來，交易還能這麽談。
    大廳裏，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洛青鸞身上，等待她的最終裁決。
    洛青鸞沉默了很久。
    久到趙雍的一顆心，直直沉進了無底深淵。
    就在所有人都認定她會選擇柳如煙時，她卻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麵如死灰的城主趙雍。
    清冷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出來。
    “玄甲衛十年調動權，府庫所有藏品，外加你城主府的地契。”
    “丹藥，是你的。”
    什麽？！
    全場嘩然！
    趙雍猛地抬起頭，眼中的狂喜幾乎要溢出來，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被一把拽上了雲端。
    柳如煙的臉上，也第一次閃過錯愕。
    她想不明白，對方為何會拒絕自己那個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反而選了這些看得見的“俗物”。
    李長風則是徹底懵了，他想不通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裏。
    “丫頭，幹得漂亮！”陳凡的聲音裏滿是欣賞，“就是要讓他們猜不透！永遠摸不清咱們的底牌！”
    “師尊，為什麽？”洛青鸞還是不解，“柳閣主的條件明明更好。”
    “傻丫頭，小孩子才做選擇，咱們大人，當然是全都要！”
    陳凡嘿嘿一笑。
    “柳如煙的條件是好，但太虛。什麽叫出手一次？什麽叫聯合宗門？主動權全在她手裏。咱們現在最缺的，是看得見、摸得著，能立刻抓在手裏的力量和本錢。”
    “玄甲衛，府庫，地契，這些都是實打實的東西。拿到手，這青陽城就等於成了咱們的後院。”
    “先把眼前的肉吃進肚裏，再跟那個聰明的女人，慢慢談更大的買賣。”
    洛青鸞豁然開朗。
    她站起身，看都沒看那邊欣喜若狂的趙雍，徑直走到柳如煙麵前。
    她從儲物袋裏，又取出一個小玉瓶，裏麵靜靜躺著另一枚“紅塵丹”。
    在所有人驚駭的注視下，她將玉瓶遞給了柳如煙。
    “我師尊說，他從不讓聰明的朋友吃虧。”
    洛青鸞學著陳凡的腔調，淡淡開口。
    “這枚丹藥，送你。明日午時，來聽竹苑，我師尊要親自見你。”
    柳如煙徹底怔住了。
    她看著手裏那枚散發著奇異丹香的玉瓶，又看看洛青鸞那張不起波瀾的臉，腦子裏翻江倒海。
    還有一枚！
    而且是白送！
    這位前輩的行事……她完全看不懂了。
    先用雷霆手段，榨幹了城主府的最後一滴油水。
    轉頭又用春風細雨，向自己這個潛在的盟友，釋放出天大的善意。
    一壓，一抬。
    一張，一弛。
    這是何等可怕的算計和手腕！
    大廳裏，李長風看著這一幕，胸口一悶，一口老血再也憋不住，“哇”地噴了出來，直挺挺向後倒去。
    他竟被活活氣暈了。
    趙雍捧著那枚丹藥，激動得渾身哆嗦，當即跪地磕頭。
    “謝前輩賜丹！謝前輩！”
    洛青鸞沒有再理會任何人。
    她轉身，在眾人敬畏、恐懼、豔羨的目光中，緩步走出了城主府。
    夜風吹起她的裙角，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纖細而悠長。
    識海裏，陳凡的聲音帶著幾分酒足飯飽的愜意。
    “搞定，收工。”
    “丫頭，感覺如何？當了一晚上主角，爽不爽？”
    洛青鸞的唇角，終於忍不住，微微向上翹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師尊。”
    “嗯？”
    “我們現在，是不是很有錢了？”
    “何止是有錢。”陳凡哈哈大笑，“我們現在，是青陽城最大的地主和債主。”
    “走，回家分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