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城主的怒吼在大廳中炸響，硬生生截斷了楊塵的話語。
    他臉色鐵青，胸膛起伏，眼睛死死盯著楊塵，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但馬上他便長舒口氣。
    “楊塵先生，你帶來的信息……過於驚人，也過於……危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下方神色各異的眾人。
    “有些事，不適合在這裏討論。”
    他的視線重新聚焦在楊塵身上：“維克多，你們留下。其他人，就先下去吧。”
    “別，都呆在這聽我把話說完。”楊塵開口道。
    “你們的獵荒者之所以每次下地麵會有傷亡的原因，就是因為噬極獸依靠情感波動追蹤人類。”
    摩根突然又厲聲道：“胡說八道！”
    “噬極獸依靠情感波動追蹤人類？燈塔多年以來的生存法則，無數獵荒者用生命換來的經驗，不是你在這裏隨口說說就能證明的！”
    他不能，也絕不允許這個來自地麵的年輕人，在這裏動搖燈塔賴以生存的根基。
    三大法則，光影之主的信仰，是維係這座空中堡壘秩序的最後枷鎖。
    如果這些都被證明是錯誤甚至可笑的，那麽燈塔將瞬間分崩離析。
    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各部門主管麵麵相覷，無人敢出聲。
    維克多握緊了拳頭，城防軍士兵們的手指依舊扣在扳機上，氣氛緊繃到了極點。
    那七名獵荒者嚇得大氣不敢出，低著頭，不敢去看摩根城主震怒的臉。
    唯有嘉莉博士，眼中閃爍著更加濃烈的興趣和懷疑，她看了看摩根，又看向楊塵，嘴唇動了動，最終卻沒有說話。
    楊塵麵對摩根的怒火，隻是輕輕挑了挑眉。
    “信不信，由你們。”楊塵的聲音依舊平靜。
    “但我很好奇，摩根城主……你真的不知道嗎？”
    他向前微微傾身，目光如炬，直視著高台之上那位看似威嚴的統治者。
    “噬極獸依靠生命源質，尤其是強烈的情感波動來鎖定獵物。這個真相，你真的從未知曉，還是……你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向燈塔的民眾隱瞞？”
    此言一出，維克多瞳孔驟縮，手下意識摸向了腰間的武器。
    各部門主管們臉上寫滿了震驚與茫然，互相交換著眼神。
    城主……隱瞞了真相？
    “全在胡說八道！”摩根試圖用更大的音量來掩蓋。
    “我憑什麽要隱瞞……”
    “為了控製。”楊塵打斷了他。
    “為了維係你所謂的‘三大法則’，為了讓你那套‘摒棄情感，延續文明’的謊言能夠繼續下去。情感是弱點，所以要被壓抑，被剔除……多麽完美的借口。”
    “閉嘴！”摩根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霍然起身，“維克多！送客！”
    他不能再讓楊塵說下去了。
    維克多立刻上前，帶著一隊城防軍，槍口再次抬起，對準楊塵。
    麵對指向自己的槍口，楊塵視若無睹繼續說著。
    “讓所有人活在恐懼和壓抑中，不敢擁有強烈的喜怒哀樂，這樣確實能減少被噬極獸發現的概率，但作用微不足道。”
    “你們的根本原因還是想能讓民眾變得順從，易於管理。”
    他頓了頓，環視四周那些麵色變幻不定的燈塔高層，緩緩說道：“你們選擇了最愚蠢的方式。壓抑，而非理解和掌控。”
    楊塵的目光重新回到摩根身上：“我更不明白的是，既然你知道真相，哪怕隻是一部分，為什麽不願意去深入研究，去尋找真正的解決方法，而是選擇了封鎖和隱瞞？”
    他想起紅鷺和德雷克曾經提及的往事，線索在腦海中串聯起來。
    “紅鷺……你的學生是吧？也是當年的城防軍總司令，她就是因為公布關於生命源質和情感屏蔽的理論，所以被清理，對吧？”
    摩根在聽到“紅鷺”這個名字時，臉色突然驟變。
    “你你怎麽會知道紅鷺？”
    不管摩根的疑問，楊塵繼續說道：“我們龍骨村，也收集過關於那些舊世界屏蔽情感的理論資料。但我們沒有像你一樣將其束之高閣或視為洪水猛獸。我們在此基礎上，結合對瑪娜生態的實地研究和無數次的實踐，最終找到了方法。”
    “不是壓抑情感，而是掌控它，融入環境，達到‘歸元’狀態，從根本上屏蔽生命源質的波動。”
    他看著摩根：“摩根城主，你封鎖的不是真相，而是人類真正的希望。你害怕的不是噬極獸，是失去掌控權後，燈塔這艘多年的破船，該何去何從。”
    “夠了！！！”摩根猛地站起身，身體甚至有些搖晃。
    他指著楊塵，手指都在顫抖：“維克多！馬上把他給我拿下！”
    真相被赤裸裸地揭露在眾人麵前，他維持了多年的權威和信仰，正在這個地麵來的年輕人平淡的話語中，寸寸崩塌。
    維克多雖然心中也掀起了驚濤駭浪，但城防軍總指揮的職責讓他立刻執行命令，他帶著士兵們再次逼近楊塵，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那七名獵荒者徹底懵了，今天聽到的每一個消息，都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就在維克多和城防軍士兵即將觸碰到楊塵的瞬間，一個身影突然衝了出來，毅然擋在了楊塵身前。
    是嘉莉博士。
    “住手！城主！等一下！”嘉莉盯著高台上的摩根，“他說的……他說的技術！那個‘歸元’狀態！還有屏蔽噬極獸的方法！”
    作為一個研究者，一個對瑪娜生態和生命本質充滿探索欲的科學家，楊塵剛才所透露的信息，對她而言不亞於在黑暗中摸索了數十年後，突然看到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城主！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嘉莉幾乎是在呐喊，“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如果我們能掌握這種方法，獵荒者的傷亡率可以大幅降低！我們甚至有可能……有可能也回到地麵生活，而不僅僅是冒著生命危險去搜尋那些即將過期的物資。”
    嘉莉的突然發難，讓整個大廳再次陷入了僵直。
    維克多和城防軍士兵們動作僵住，不知所措地看向摩根。
    各部門主管們更是麵麵相覷，沒想到嘉莉博士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而且明顯是站在了地麵來客的那一邊。
    摩根城主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他看著嘉莉，眼中充滿了憤怒。
    “嘉莉！”摩根的聲音冰冷刺骨，“回到你的位置上去！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不！”嘉莉倔強地站在原地。
    “您難道不明白嗎？燈塔對瑪娜生態的研究幾乎停滯不前！我們隻能依靠獵荒者冒著生命危險帶回零星的土壤樣本進行分析，得到的也隻是最表層的汙染數據！”
    她指向楊塵，語氣激動：“而他！他們！他們生活在地麵，他們每天都在接觸瑪娜生態，他們掌握著知識和技術！城主，這是我們了解生態，找到生存下去新路徑的唯一機會！”
    燈塔的生存，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對舊世界遺產的消耗和對地麵危險的規避，而非真正的科技進步和對生態的主動理解。
    能夠前往地麵的隻有獵荒者，而同樣擁有武裝力量的城防軍和光影會，其主要職責是維持內部秩序，而非對外探索。
    就在嘉莉博士與摩根對峙，氣氛僵持不下之際，那幾名跟隨楊塵返回的獵荒者中，有人開口。
    “城……城主大人！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們親眼所見！”他旁邊另一名獵荒者也連忙點頭附和。
    “是的！地麵……地麵有很多食物，綠色的植物，還有活著的牲畜！他們……他們真的能在地麵生活！”
    最先開口的那人像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而且，他們……他們對噬極獸的研究好像非常深入！我們在他們的基地裏，看到了……看到了被關在透明罐子裏的噬極獸！活的，還有被解剖開的！有蛇狗，甚至……甚至還有蛻變型！”
    “什麽？！活體樣本？！還有解剖樣本？！”
    嘉莉博士一聽這話，眼睛瞬間瞪大。
    保住他！必須保住這個叫楊塵的人！
    這個念頭在嘉莉腦中瘋狂叫囂，她擋在楊塵身前的姿態更加決絕，甚至張開雙臂，試圖用自己單薄的身體阻擋可能來自城防軍的攻擊。
    然而，獵荒者的證詞和嘉莉的維護，並沒有讓摩根回心轉意。
    他的眼神驟然變冷，目光越過嘉莉，死死盯著她身後的楊塵。
    “嘉莉……”摩根緩緩開口，“你……也要反對我嗎？為了這些不知真假的……技術？”
    嘉莉被摩根那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顫，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時竟發不出聲音。
    她能感覺到，摩根是認真的，他的耐心和容忍已經達到了極限。
    摩根沒有再給嘉莉開口的機會，他猛地抬起手，不再看任何人，隻是死死盯著楊塵，對著城防軍厲聲下令。
    “開槍！拿下這些蠱惑人心的地麵分子！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城主！”維克多失聲喊道。
    然而，摩根隻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寒意讓維克多將所有勸諫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得到明確指令的城防軍士兵們不再猶豫，前排的幾人猛地抬起槍口，手指扣向扳機。
    就在這時。
    沒有任何征兆，那些正準備開槍的城防軍士兵，動作猛然僵住！
    他們眼神瞬間失去焦距，仿佛體內的某種力量被瞬間抽空。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些城防軍的生命源質，不受控製地從身體飄出。
    而失去了這些生命源質的城防軍，如同被剪斷了線的木偶，身體一軟，手中的槍械“哐當”掉落在地。
    整個人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生機全無！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太過詭異。
    眨眼之間，數名精銳的城防軍士兵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地被剝奪了生命，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
    “生……生命源質？！”嘉莉博士離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直接剝離……這怎麽可能？！”
    維克多和剩下的城防軍士兵全都嚇傻了，端著槍，進退不得，臉上寫滿了恐懼。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可怕的殺人方式。
    “這楊老板該不會是噬極獸吧？”一名獵荒者忍不住說道。
    “別瞎說。”
    他們在地麵可是見識過噬極獸吸取生命源質的，雖然現在場內的生命源質看著都還在是人形，身體也沒有化作肉土。
    高台之上，摩根城主看著那倒地的士兵，瞳孔緊縮。
    這讓他瞬間想起了數十年前，那個如同噩夢般的白發女人。
    當年，她也曾以絕對的力量碾壓了燈塔的防禦，帶走了至關重要的ASH和格雷城主。
    那份恐懼和無力感，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摩根的靈魂深處。
    但眼前這個叫楊塵的男人，所展現出的東西，卻比那個白發女人更加駭人！
    眼前這個男人……他做了什麽？他甚至沒有動！沒有任何可見的動作！
    數名全副武裝的城防軍士兵就在瞬間被剝奪了生命源質，無聲無息地倒下。
    這種完全無法理解的攻擊方式，徹底顛覆了摩根對“力量”的認知。
    大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時，楊塵終於再次開口了。
    “本來。”楊塵的目光掃過那些驚恐萬狀的麵孔，最後落在摩根蒼白的臉上。
    “我是想著，大家都是這個世界的人類的最後火種，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避免無謂的犧牲和內耗。”
    “但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他的眼神驟然變冷：“對於某些固執地活在自我編織的囚籠裏，寧願拖著所有人一起沉沒，也不願抬頭看看真實天空的人……言語，果然是蒼白的。”
    楊塵淡淡地開口：“還有人想試試嗎？”
    無人應答。
    剩下的城防軍士兵們僵在原地，手中的槍仿佛有千鈞重，再也無法抬起分毫。
    他們驚恐地看著地上同伴的屍體，又看向那個平靜得可怕的黑發青年，冷汗浸透了後背。
    上前？那無異於自殺！那種無聲無息剝奪生命的方式，比任何槍炮都更令人絕望。
    然而，在這片恐懼的死寂中，卻有一個人逆流而上。
    嘉莉博士仿佛不在意危險，眼中隻剩下對未知的狂熱求知欲。
    她一步步走向那些剛剛飄散出藍色色生命源質。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手，似乎想觸摸，卻又不敢。
    隻是近乎癡迷地觀察著那生命源質的形態和細微的波動。
    “不可思議……直接脫離了肉體的載體，竟然還維持著如此穩定的形態……”她喃喃自語，完全沉浸在其中。
    楊塵沒有理會嘉莉的舉動，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高台之上，那個統治者的身上。
    “摩根城主。”楊塵的聲音依舊平淡，“既然你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那我幫你選。”
    話音落下的瞬間。
    摩根城主的身體猛地一僵！
    在下方所有人驚恐萬分的注視下，一具生命源質被牽引，緩緩地從摩根城主的身體中被抽離出來。
    “城……城主大人！”維克多失聲驚呼，想要衝上前，卻發現自己雙腳如同灌了鉛，根本無法移動。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代表摩根生命的源質，一點點脫離那具軀殼。
    摩根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麽，但眼中最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
    他那高大的身軀晃了晃，隨即“噗通”一聲，從高高的座椅上栽倒下來，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麵上，再無動靜。
    燈塔的城主，統治了這座空中堡壘數十年的摩根，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被剝奪了生命。
    大廳內，時間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著高台上那具倒下的身體，以及空中那具緩緩飄動的生命源質。
    嘉莉博士也停下了觀察，震驚地看向高台，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維克多臉色灰敗，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他看著摩根的“屍體”，又看向楊塵，最終無力地垂下了頭。
    那七名獵荒者更是嚇得癱坐在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楊塵抬手，那團屬於摩根的生命源質仿佛受到召喚，輕盈地飛向他，最終懸浮在他身前，安靜地流淌著。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生命源質，又掃過下方徹底失去主心骨而陷入恐慌的燈塔高層們。
    楊塵淡淡開口：“現在，燈塔需要一個新的方向。”
    他的目光掃過大廳內的每一個人，清晰地說道。
    “龍骨村願意接收所有願意來到地麵生活的人。我們會提供庇護，教導你們如何在地麵生存，如何規避噬極獸。當然，需要遵守我們的規矩，也需要為新的家園貢獻力量。”
    “是選擇擁抱真實的地麵，獲得新生，還是繼續留在這個資源日益匱乏、依靠冰冷法則維持的‘監獄’，你們應該清楚該怎麽選.”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各部門的主管們互相交換著眼神，那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種被長久壓抑後終於看到出口的悸動。
    地麵有食物，有綠色的植物，有牲畜，有對抗噬極獸的方法……這些信息，如同魔咒在他們心中盤旋。
    終於，一名負責空中農場管理的年老主管顫巍巍地向前一步，他看了一眼高台上摩根那毫無生機的身體，又看了看懸浮在楊塵身前那團代表著前城主生命的藍色光暈，最終深深地低下頭。
    “我……我願意帶領農場所有願意離開的人，前往地麵。”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第三個。
    “物資管理部……願意聽從安排。”
    ……
    越來越多的高層表明了態度。
    他們或許並非完全信任楊塵，但摩根的死和那匪夷所思的力量，以及獵荒者們描述的“地上樂園”，動搖了他們固守燈塔的信念。
    維克多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掙紮。
    他效忠了摩根數十年，守護燈塔是他的職責。
    但此刻，城主已死，燈塔的根基已然動搖。
    他看向那些放下武器，眼神茫然的城防軍士兵，又看向高台下那些選擇離開的同僚。
    最終，他沉重地歎了口氣，緩緩地將自己手中的武器放在了地上。
    這個動作仿佛是一個信號，剩餘的城防軍士兵們也紛紛放下了武器，槍械放在地麵的聲音此起彼伏。
    武力對抗已經毫無意義。
    楊塵看著選擇臣服的眾人，臉上並無喜色，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目光掃過那些依舊帶著惶恐和不安的麵孔，再次開口，語氣緩和了一些。
    “不要認為讓你們去地麵，是為了害你們，或是吞並你們。”他抬手指了指那幾名獵荒者，“他們親眼見過那裏的生活，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好，絕不會比你們困守在這裏差。”
    “有充足的食物，幹淨的水，安全的居所，也擁有情感和選擇生活的權利。”
    他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讓不少人心中的疑慮減輕了幾分。
    畢竟，有活生生的證人在這裏。
    這時，楊塵看著人群問道：“現在，還有誰說話能管用，能有效通知到燈塔上所有的民眾？”
    眾人麵麵相覷，最終目光都落在了放下武器的維克多，以及稍稍回過神來的嘉莉博士身上。
    維克多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城防軍可以維持秩序，並通過內部廣播通知全燈塔。”
    嘉莉博士也接口道：“科研部……也可以協助。”
    她的目光依舊忍不住瞟向楊塵身前那團生命源質，但總算還記得眼前的局勢。
    “很好。”楊塵點頭，“那就現在通知所有民眾。”
    “告訴他們，燈塔將前往新的家園——龍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