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看了眼楊塵，沉默片刻後，邁步走向城主之位一角的控製台。
    內部廣播係統的指示燈亮起，維克多調整了一下，對著麥克風沉聲說道。
    “這裏是城防軍總司令維克多。全體燈塔民眾請注意，以下信息至關重要，請所有人保持冷靜，仔細聆聽。”
    他的聲音通過遍布燈塔各處的揚聲器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無論是在忙碌的軍械整備區，還是在塵民們擁擠的居住區，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愕地抬起頭。
    “根據最新決定，燈塔將進行轉移。我們將前往地麵幸存者據點——龍骨村。”
    廣播的內容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間在燈塔的每一個角落掀起了滔天巨浪。
    上民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塵民們則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絲被巨大信息衝擊後的呆滯。
    去地麵？那個充滿噬極獸和死亡的地麵？幸存者據點？這怎麽可能？
    “重複，燈塔將前往地麵幸存者據點龍骨村。此決定已由……”維克多頓了頓，看了一眼高台上摩根的“屍體”和神情平靜的楊塵，改口道，“……已由當前最高權限確認。地麵據點擁有完善生存體係，可提供安全庇護、充足食物與潔淨水源。請所有部門人員立即前往中央平台處集合，維持秩序。所有民眾保持鎮定，留在各自區域，等待進一步指令。任何趁機製造騷亂、散布恐慌者，將暫時按燈塔條例嚴懲。”
    廣播結束，但燈塔內部的寂靜隻持續了不到一秒，隨即就被各種驚呼、質疑和混亂的議論聲所淹沒。
    “去地麵？我們瘋了嗎？”
    “維克多將軍說的是真的？地麵真的能住人？”
    “摩根城主呢？為什麽是維克多將軍發布這個消息？”
    “我不去！地麵都是怪物！去了就是送死！”
    恐慌如同瘟疫般開始蔓延。
    城主大廳內，各部門主管們同樣人心惶惶，但楊塵的存在，以及地上那幾具城防軍屍體，像冰冷的鎖鏈束縛著他們的腳步和聲音。
    楊塵看向維克多和幾位部門主管。
    “維克多將軍，還有各位，安撫民眾、維持秩序的工作就暫時交給你們。”
    他的目光掃過那七名跟隨他返回的獵荒者。
    “你們幾個暫時留下。把你們在地麵看到的一切，還有……紅蔻和破曉他們的現狀，都原原本本地告訴各位主管，尤其是嘉莉博士。先解答下他們的疑問。”
    他特意點了嘉莉博士的名字，這位科學狂人眼中的求知欲幾乎要燃燒起來。
    “明白，楊老板！”幾名獵荒者連忙應聲，心情複雜。
    楊塵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他抬手虛引，那幾團被剝離的生命源質，包括屬於摩根城主的那一團，匯聚到他身邊。
    一名主管見狀輕聲問道：“你您這是要回去地麵嗎？燈塔的高度現在已經上升了，得先通知航控那.”
    楊塵輕輕搖頭道：“不用這麽麻煩，隻是希望待會我過來後不要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隨後，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注視下，楊塵的身影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大廳內再次陷入寂靜，隻剩下城主大廳內的大門在輕輕搖晃著。
    楊塵的離去方式，再次提醒著他們，這位來自地麵的人類所擁有的力量，是何等的深不可測。
    幾秒鍾後，這份寂靜被嘉莉博士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她幾乎是撲到了那幾名獵荒者麵前，雙眼放光，之前的震驚似乎都被強烈的求知欲壓了下去。
    “快！告訴我！你們在下麵到底看到了什麽？那個生態基地是什麽樣的？土壤淨化技術是怎麽回事？還有那些噬極獸樣本！活的？他們是怎麽捕獲並安全存放的？那個‘歸元狀態’又是什麽感覺？”
    她連珠炮似地發問，語速快得讓人頭暈，完全不顧及旁邊臉色依舊蒼白的維克多和其他主管。
    一名獵荒者咽了口唾沫，組織了一下語言，率先開口：“嘉莉博士，還有各位……地麵，真的和我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他開始描述：“龍骨村是在一座山體內，我們剛進去的時候……根本不像我們燈塔。”
    另一名年輕獵荒者補充道：“他們吃的……吃的太好了！不僅有肉，還有新鮮的蔬菜，那種味道……我在燈塔從來沒嚐過！紅蔻隊長說，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種出來、養出來的。”
    “自己種植和養殖？”一位負責物資配給的主管失聲驚呼
    “是真的！”又一名獵荒者急切地證明。
    “紅蔻隊長帶我們去了他們的生態基地內部。那裏麵……那裏麵簡直像另一個世界！種滿了各種植物，綠油油的！還有用柵欄圍起來的區域，裏麵養著很多牲畜！活的！”
    嘉莉博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生態基地！完全可控的封閉生態循環係統……這些是如何解決的？”
    獵荒者們麵麵相覷，有些問題超出了他們的知識範圍。
    “基地裏麵很複雜，有很多機器和管道，具體怎麽運作我們也不懂。”
    “那噬極獸呢？！”嘉莉博士追問核心，“你們說看到了樣本？”
    提到這個，幾名獵荒者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悸之色。
    “是……是的。”
    “在另一個生態基地的一個觀察區，透過大玻璃窗，我們看到裏麵……裏麵泡著好多噬極獸！有蛇狗，有地吼，甚至……甚至還有一頭被解剖開的蛻變型！就分開泡在那種透明的罐子裏！當時我們都嚇壞了，但帶我們進去的人說，這些都是抓回來研究的，關得很牢，出不來。”
    “活體樣本……解剖樣本……”嘉莉博士喃喃自語，興奮地搓著手。
    “他們竟然能安全地捕獲並保存噬極獸！還有那個‘屏蔽塔’和‘歸元’，你們體驗過嗎？”
    獵荒者們搖了搖頭。
    “我們一進到那片區域，追著我們的噬極獸就不敢再往前了，這應該就是他們的屏蔽設備。但‘歸元狀態’……紅蔻隊長說那是需要學習和練習的，是一種控製自身生命源質波動的方法，我們剛去，還沒接觸。”
    維克多一直沉默地聽著，此時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紅蔻和破曉……他們真的還活著？”
    “是的，維克多將軍。”年長獵荒者肯定地回答，“紅蔻隊長和破曉副官看起來都很好，紅蔻隊長還說，她已經覺醒那個‘源質潛能’了。”
    “源質潛能……”嘉莉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匯，聯想到楊塵那匪夷所思的力量。
    看來，地麵人類的發展方向，已經遠遠超出了燈塔的認知範疇。
    “還有……埃隆教官他們……”另一名獵荒者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我們沒見到埃隆教官和雪峰他們……隻聽紅蔻隊長提了一句，說……說他們因為以前的舊怨，已經被‘清算’了。”
    “以前的舊怨？”維克多和幾位老資格的主管同時變色。
    對了，剛才那個人還提到了紅鷺？
    這又是怎麽一回事，紅鷺在那天已經死了才是。
    “紅鷺.你們看到過紅鷺嗎？”維克多突然失聲問道。
    獵荒者們互相看了看，都搖頭表示沒聽過這個名字，也沒見過。
    嘉莉博士對這些政治舊怨似乎不感興趣，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技術上，自顧自的說著。
    “他們掌握的技術和生存方式是可行的我們可能真的不需要再困守在這個資源日益枯竭的空中監獄裏了！我們可以回到地麵！真正地活下去！”
    嘉莉激動道：“維克多！我們一直以來都做錯了！”
    維克多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楊塵展現的力量和獵荒者們的證詞，都指向一個事實：地麵確實存在一個遠超他們想象的生活。
    摩根城主的道路，或許真的走錯了。
    今天的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摩根的死亡，還有紅鷺的消息。
    他看著眼前這些因為聽到“充足食物”、“安全庇護”而眼神閃爍的主管們，知道燈塔的民心，已經不可避免地倒向了地麵。
    現在，他們能做的，似乎隻有按照那位年輕人的吩咐，維持好秩序，等待接收了。
    “好了。”維克多強打精神，對幾位獵荒者說道，“你們說的這些情況很重要。”
    他轉向各部門主管：“各位，都聽到了。我希望大家能恪盡職守，安撫好下屬和民眾，確保平穩過渡。一切……等那人回來再行定奪。”
    眾人神色各異地點頭應下，心中卻都已明白，燈塔的時代，或許真的要結束了。
    就在眾人已經離開去執行命令，隻留那幾名獵荒者和維克多眼神複雜的看著摩根的屍體時，城主大廳那厚重的金屬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城防軍隊長製服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正是森格。
    他顯然聽到了廣播，臉上難以置信，一進門就高聲喊道。
    “維克多將軍！剛才的廣播是怎麽回事？什麽前往地麵據點？這是城主大人的命令嗎？摩根城主呢？”
    他的話音在看清大廳內情形時戛然而止。
    高台之上，象征著最高權力的座椅空空蕩蕩。
    而在座椅前方冰冷的地麵上，摩根城主毫無聲息地倒在那裏，麵色灰白，顯然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
    森格的瞳孔驟然收縮，目光猛地掃向站在大廳中央臉色難看的維克多。
    “總司令！？”森格的聲音陡然拔高。
    “這是怎麽回事？！城主大人他……他怎麽了！？”
    楊塵的身影出現在二號村貯魂。
    他剛進去，便看到紅鷺帶著德雷克，早已靜立在貯魂池邊等候。
    顯然，ASH已經提前將消息傳達。
    “楊老板。”紅鷺微微頷首，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楊塵身邊那幾具生命源質上。
    當她的視線觸及其中最為熟悉的那一具時，她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
    那是摩根。
    德雷克也看到了，他的臉色同樣變得極為複雜。
    楊塵沒有多言，徑直走向貯魂池中央那正在緩緩升起的貯魂罐。
    他指尖微動，那幾具生命源質如同歸巢的溪流，順從地飄向罐體，無聲無息地融入其中那濃鬱的藍色光暈裏，成為了眾多被保存源質的一部分。
    幽藍的光芒似乎更盛了一些，映照著楊塵平靜的臉龐和紅鷺等人的神情。
    紅鷺沉默著，她心中的波瀾並非沒有，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沉寂。
    “燈塔那邊。”楊塵轉過身說道，“由維克多和那裏的各部門主管暫時穩住局麵。但民眾的恐慌需要平息，接收工作也需要信得過且有足夠分量的人去主持。”
    他的目光落在紅鷺和德雷克身上：“你們是最了解燈塔過去，也是能代表地麵的人。跟我上去一趟吧，這場交接，需要你們在場。”
    紅鷺看了一眼德雷克，德雷克對她微微點頭，眼神堅定。
    紅鷺明白楊塵的意思，這不僅是為了交接，更是為了為了徹底斬斷燈塔舊日的頑疾。
    “明白。”她應聲道，隨即轉向德雷克，“我去召集歸元戰士。”
    說完後紅鷺便轉身大步離去，德雷克又對身旁一名隨從的低語了幾句，那名隨從也迅速離開，顯然是去調動更多的人手。
    楊塵靜靜地看著他們的安排，沒有幹涉。
    紅鷺和德雷克對燈塔的了解遠超旁人，由他們來主導初期的接收和秩序重整再合適不過。
    貯魂處內光影微閃，幾人的身影已然消失，隻留下那巨大的貯魂罐依舊散發著幽幽藍光，默默儲存著生命的重量。
    沒過多久，二號村口便聚集起了一支約二百多號人的隊伍，以及搬來的物資。
    他們統一身著龍骨村的暗灰色作戰服，靜靜地站在那裏。
    這便是紅鷺一手帶出來的歸元戰士，人員也都是當年城防軍的舊部。
    紅鷺和德雷克站在隊伍前方，看向楊塵。
    “楊老板，人手已經齊備。”紅鷺匯報。
    楊塵目光掃過這支精幹的小隊，點了點頭。
    “好。”楊塵也不拖遝，“那我們這就出發。”
    他不再多言，符咒的力量將紅鷺、德雷克以及這二百多號歸元戰士盡數籠罩。
    下一刻，二號村口的空地上的隊伍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