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苗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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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瀾城的晨霧總帶著三分淨魂花的清冽,從龍眠淵方向漫過巍峨的城牆,將城主府前的廣場暈染得如同幻境。楚靈兒站在飛簷下,指尖輕拂過腰間懸掛的黑龍令牌 —— 這枚令牌邊緣已被歲月磨出溫潤的光澤,是十年前兄長楚驚瀾兵解前,親手交予她的遺物。此刻令牌微微發燙,像是在呼應廣場上漸漸匯聚的人聲。
    今日是 “麟閣選賢” 的最後一日。
    廣場中央搭起三丈高的白玉台,台側立著兩尊石雕:左為墨玉麒麟,昂首望淵,是鎮守龍眠淵的墨玄;右為持劍靈影,衣袂翩躚,是早已消散的柳傾城。台下整齊排列著三百餘名應試者,有來自北境各城邦的寒門士子,有退役龍騎衛中的勇武之輩,還有從大乾故土跋涉而來的醫者、工匠 —— 他們皆是衝著 “不問出身,唯才是舉” 的麟閣之約,欲投效這方在廢墟上建起的新秩序。
    楚靈兒緩步走上玉台時,晨霧恰好散去。她身著玄色龍紋錦袍,長發僅用一根碧玉簪束起,眉宇間褪去了十年前的青澀,多了幾分領袖的沉靜威嚴,唯有眼底深處,仍藏著與兄長相似的銳利與溫柔。台下瞬間靜了下來,數千道目光匯聚在她身上,有敬畏,有期待,亦有幾分揣度 —— 這位年僅二十七歲便執掌北境聯盟的 “龍佑城主”,今日要親自敲定麟閣新吏的名單,而麟閣,正是支撐驚瀾城運轉的核心樞紐。
    “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 楚靈兒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廣場每一個角落,“十年前,這裏還是噬魂淵畔的焦土,是無數先烈用血肉築起了第一塊城磚;十年後,驚瀾城能有今日的繁華,靠的不是某個人的力量,而是每一顆願意‘以真心換真心’的心。”
    她抬手指向玉台後方的巨幅石刻,那上麵刻著《龍章典》的核心條文,最頂端的 “權欲蝕骨,真心無價” 八個大字,是沈星移當年留下的箴言,由楚靈兒親手所書,筆力遒勁,入石三分。
    “麟閣選賢,不看家世,不看修為,隻看兩點:一是能否守‘真心’—— 對百姓的仁心,對聯盟的忠心,對職責的本心;二是能否擔‘實事’—— 無論你是能提筆安天下的文吏,還是能執戈衛邊疆的武將,亦或是能救死扶傷的醫者、能改良農桑的工匠,隻要能為這方土地做事,麟閣便有你的位置。”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響起一陣低低的騷動。站在最前排的少年郎攥緊了手中的卷宗,他叫蘇硯,是蘇霓裳商盟旗下一名賬房先生的兒子,此次應試的是麟閣戶部的算吏。他偷偷抬眼望向玉台,恰好與楚靈兒的目光撞個正著,那目光沒有絲毫居高臨下的審視,反倒帶著幾分溫和的鼓勵,讓他緊張的心情驟然平複。
    楚靈兒自然注意到了這細微的騷動,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身後的侍從:“傳第一組應試者 —— 文吏科,論‘北境商路與民生之關聯’。”
    隨著侍從的唱名,十名身著青衫的應試者走上玉台,其中便有蘇硯。他們各自站在案前,提筆疾書,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在廣場上交織成一片獨特的韻律。楚靈兒緩步走在他們之間,目光掃過案上的文稿,偶爾駐足,輕聲詢問幾句。
    走到蘇硯案前時,她停下了腳步。少年的文稿上,不僅分析了蘇霓裳主導的 “新世商路” 如何帶動北境各城邦的貿易,還提出了 “商路護民” 的新思路 —— 建議在商路沿途設立 “便民驛”,既可供商隊休憩,也能為沿途百姓提供物資補給與醫療援助,甚至能作為傳遞邊疆軍情的驛站。
    “這‘便民驛’的設想,你是如何想到的?” 楚靈兒輕聲問道。
    蘇硯放下筆,起身躬身答道:“回城主,晚輩曾隨父親押送商隊去過西境荒原,見那裏的牧民因商路遙遠,常有老弱病死在求醫途中;而去年冬,西境哨所遭雪災,因消息傳遞遲緩,援軍晚到了三日,凍傷了不少弟兄。晚輩想,商路若能不止為‘利’,還能為‘民’為‘防’,或許能讓北境更安穩。”
    楚靈兒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你可知,提出‘新世商路’的蘇霓裳前輩,曾說過‘商者,非唯利是圖,亦當承天下之責’?你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
    蘇硯愣了愣,隨即麵露喜色:“晚輩…… 晚輩隻是覺得,這是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說得好。” 楚靈兒點點頭,轉身走向下一位應試者。她心中清楚,麟閣需要的,正是這樣一群 “知其當為而為之” 的人 —— 他們沒有經曆過十年前那場救世之戰,不曾見過楚驚瀾兵解的壯烈,也不曾親曆驚瀾城初建時的艱難,但他們能從日常的點滴中,讀懂 “真心無價” 的含義,這便是傳承的意義。
    文吏科考核結束後,便是武將科的比試。比試場設在城外的演武場,三百餘名應試者中,僅有五十人進入了最終的騎射與搏殺考核。楚靈兒坐在觀禮台上,身旁陪著的是龍騎衛統領趙烈 —— 當年楚驚瀾麾下的老兵,如今已是兩鬢斑白,卻依舊身姿挺拔。
    “城主,您看那個穿灰衣的小子。” 趙烈指著場中一名少年,“名叫林澈,是林晚意醫廬的弟子,據說醫術不錯,卻偏要棄醫從武,來考龍騎衛。”
    楚靈兒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少年身形不算魁梧,卻異常靈活。在騎射考核中,他一箭射中靶心後,並未立刻策馬離開,而是注意到旁邊一名應試者的馬受驚失控,當即翻身下馬,衝上去死死拽住韁繩,雖被馬蹄帶得踉蹌幾步,卻成功穩住了馬匹,避免了意外發生。
    “是個好孩子。” 楚靈兒輕聲道,“有林前輩的仁心,也有幾分勇武之氣。”
    趙烈笑道:“就是性子太急,方才搏殺考核時,他明明能一招製敵,卻非要留手,怕傷了對手 —— 這般心軟,怕是難當龍騎衛的重任。”
    “心軟不是錯。” 楚靈兒搖搖頭,“龍騎衛的職責,是守護,不是殺戮。當年兄長建立龍騎衛時,便定下‘不濫殺、不擾民’的規矩。這孩子懂得留手,說明他心中有‘度’,知道何為‘守護’,這比單純的勇武更重要。”
    正說著,場中突然傳來一陣驚呼。隻見林澈在與一名壯漢的搏殺中,不慎被對方的長戟劃傷了手臂,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但他並未退縮,反而抓住對方舊力剛盡、新力未生的間隙,一記利落的擒拿,將壯漢的手臂反扣在身後,迫使對方認輸。
    勝負已分,林澈卻沒有立刻鬆開手,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藥膏,遞到壯漢麵前:“這位兄台,你的肩甲方才被我撞到,怕是傷了筋骨,這藥膏能活血化瘀,你拿去用吧。”
    壯漢愣了愣,接過藥膏,臉上露出幾分羞愧:“多謝…… 多謝兄弟。”
    楚靈兒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她轉頭對趙烈道:“把林澈記下來,入龍騎衛後,讓他去負責新兵的‘仁術課’—— 教他們如何在戰場上救治傷員,如何對待俘虜,如何守護百姓。”
    趙烈愣了愣,隨即躬身應道:“屬下明白。”
    考核一直持續到日落時分。當最後一名應試者離開演武場時,楚靈兒手中的名單上,已圈出了五十六個名字 —— 他們將成為麟閣的新吏,分往戶部、兵部、工部、醫署、驛館等各個部門,為北境聯盟注入新的活力。
    走在返回城主府的路上,夕陽將楚靈兒的身影拉得很長。她看著街邊往來的百姓,有的在商鋪前挑選貨物,有的牽著孩子在淨魂花田邊散步,還有的圍在說書人的攤子前,聽他講當年楚驚瀾大戰噬魂淵的故事。孩子們的笑聲、商販的吆喝聲、說書人的唱腔,交織成一片熱鬧而安穩的景象,這便是她與無數人守護了十年的成果。
    “城主。”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墨玄。
    楚靈兒轉過身,隻見墨玄牽著念兒的手,站在不遠處的巷口。十年過去,墨玄的傷勢已基本痊愈,隻是斷角處仍留著一道淡淡的痕跡;念兒則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身著淡青色衣裙,眉眼間依稀有幾分楚驚瀾的影子,她手中捧著一個錦盒,正好奇地望著楚靈兒。
    “墨玄前輩,念兒。” 楚靈兒走上前,笑著問道,“今日怎麽有空來城裏?”
    “淵口一切安穩,便帶念兒來看看。” 墨玄的聲音依舊低沉,目光落在楚靈兒手中的名單上,“麟閣選賢結束了?”
    “嗯,選了五十六個年輕人,都是些好苗子。” 楚靈兒將名單遞給他,“明日便讓他們入閣任職,跟著老吏們學習一段時間,日後這北境的擔子,總要交到他們手上。”
    墨玄接過名單,掃了一眼上麵的名字,目光在 “蘇硯” 和 “林澈” 兩個名字上頓了頓,隨即還給楚靈兒:“都是有‘真心’的孩子,你選得好。”
    “前輩過獎了。” 楚靈兒笑了笑,轉頭看向念兒,“念兒今日在城裏玩得開心嗎?”
    念兒點點頭,將手中的錦盒遞過來:“靈兒姐姐,這是我在淵底摘的‘凝魂草’,墨玄叔叔說,這草能滋養靈魂,你帶在身邊,或許能…… 或許能感應到驚瀾哥哥的氣息。”
    楚靈兒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裏麵躺著幾株通體瑩白的草藥,散發著淡淡的暖意。她心中一暖,輕聲道:“謝謝你,念兒。”
    墨玄看著她,突然開口道:“靈兒,你是不是在考慮放權?”
    楚靈兒愣了愣,隨即坦然點頭:“是。如今聯盟秩序已穩,麟閣有了新的人手,我想…… 是時候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你想去找龍帝傳承的奧秘?” 墨玄問道。
    “不止。” 楚靈兒望向龍眠淵的方向,目光悠遠,“我還想走遍北境的每一寸土地,看看兄長用生命守護的地方,看看百姓們真正需要什麽;我還想去大乾故土看看,那裏是否也能如北境一般,建起一個‘以真心為本’的秩序;或許,我還想去找找沈星移前輩,問問他,‘真心無價’之外,是否還有更深刻的道理。”
    墨玄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你的選擇,與驚瀾當年很像。他當年複仇之後,本可登基稱帝,卻選擇了鎮守噬魂淵,隻因他明白,權力不是終點,守護才是。”
    “我明白。” 楚靈兒輕聲道,“我從未想過要當什麽帝王,我隻是想完成兄長未竟的事,守護好他留下的一切。如今,這一切有了新的守護者,我便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念兒突然拉了拉墨玄的衣袖,輕聲道:“墨玄叔叔,靈兒姐姐離開後,我是不是也可以跟著她?我想幫她,也想…… 也想多聽聽驚瀾哥哥的故事。”
    墨玄摸了摸她的頭,看向楚靈兒:“念兒的力量,或許能在你尋找龍帝傳承時幫上忙。她身上有龍帝的血脈氣息,也有噬魂淵的生機之力,若是遇到與龍帝相關的遺跡,她或許能感應到。”
    楚靈兒心中一動 —— 她從未想過念兒的力量竟還有這般用處。她看向念兒,見少女眼中滿是期待,便點了點頭:“好,若是你願意,便跟著我吧。”
    念兒頓時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像極了當年在城主府中,那個跟在墨玄身後的小丫頭。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夜色開始籠罩驚瀾城。楚靈兒握著手中的錦盒,感受著凝魂草的暖意,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悸動 —— 仿佛有一道熟悉的氣息,正從龍眠淵的方向傳來,溫柔地包裹著她,像是兄長的低語,又像是龍帝傳承的召喚。
    她抬頭望向龍眠淵,隻見淵口的淨魂花海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微光,花海深處,似乎有一道模糊的龍影一閃而過,轉瞬即逝。
    “墨玄前輩,” 楚靈兒輕聲問道,“淵底…… 最近可有異常?”
    墨玄的目光微微一凝,隨即搖頭道:“一切如常,隻是淨魂花的長勢,比往年更盛了些。或許是…… 驚瀾的氣息,還在守護著這裏。”
    楚靈兒沒有再多問,但她心中清楚,墨玄或許隱瞞了什麽。不過她並不著急 —— 無論是淵底的異常,還是龍帝傳承的奧秘,亦或是念兒身上的秘密,總有一天,她會親自找到答案。
    回到城主府後,楚靈兒將名單交給侍從,讓他明日分發下去,隨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她打開錦盒,取出一株凝魂草,放在鼻下輕嗅,一股清冽的氣息湧入鼻腔,讓她的精神為之一振。
    突然,凝魂草上的光芒微微閃爍,與她腰間的黑龍令牌產生了共鳴。令牌上的龍紋漸漸亮起,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影 —— 光影中,隱約可見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正站在噬魂淵前,背影挺拔,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楚靈兒心中一緊,伸手想要觸碰那道光影,可指尖剛一碰到,光影便消散了。令牌上的光芒也隨之褪去,隻留下一絲淡淡的暖意。
    她怔怔地看著令牌,良久,才輕聲道:“兄長…… 是你嗎?”
    沒有回應,隻有窗外的風聲,帶著淨魂花的香氣,悄然湧入書房。
    楚靈兒深吸一口氣,將凝魂草放回錦盒中。她知道,這道光影或許隻是凝魂草與令牌共鳴產生的幻象,但也可能,是兄長留下的某種指引。而這指引,或許正與她即將開始的旅程有關 —— 無論是尋找龍帝傳承,還是探尋淵底的秘密,她都將帶著這份指引,帶著兄長的遺誌,帶著北境百姓的期望,堅定地走下去。
    夜色漸深,驚瀾城漸漸陷入沉睡,唯有城主府書房的燈火,依舊亮著。燈下,楚靈兒鋪開一張地圖,提筆在上麵勾勒著路線 —— 從驚瀾城出發,向西,經西境荒原,前往太古龍帝的另一處遺跡 “盤龍穀”;再向南,進入大乾故土,探訪當年楚家的舊址;最後,或許會去一趟沈星移隱居的雪山,探尋 “真心無價” 的真正含義。
    地圖上的路線漸漸清晰,而在路線的盡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光芒,正等待著她去追尋。
    楚靈兒放下筆,抬頭望向窗外的明月。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映出她眼中的堅定與期待。她知道,新的旅程即將開始,而這旅程,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傳承 —— 傳承兄長的守護之誌,傳承北境的真心之魂,傳承那麵永遠飄揚的黑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