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老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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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的賦稅困擾著大半十三島嶼聯邦的子民。
他們深受稅務官侵擾之苦,勞碌了一整年,連來年播種的錢都沒剩下;勞碌了一輩子,連祖上傳下來的土地都沒保住。
這些人向來是王國鬥爭中第一批犧牲品,即便他們什麽都沒做,即便他們隻是在努力地生活。
但政治是殘酷的,宗教亦是如此。
他們的信仰努力對他們施以援手,但人太多了——人太多了!
這樣飽受壓榨的百姓數量太多了!
他們所期盼的教會沒法將他們所有人都庇護在羽翼下,即便那些教士們已經非常努力地伸長了胳膊,但他們所能庇護的也隻是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
那另外那麽多人呢?
滿臉窮苦的百姓們把臉埋進黃土地裏,深深地向老爺們磕頭。
“求求您……求求您……”
“這是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傳下來的房子,已經爛得快要倒塌了,您怎麽就不能高抬貴手,就當沒看到這堆廢墟呢……”
“我祖祖輩輩都是十三島嶼聯邦的子民,兩三年前,我們沒少過一天的賦稅呀……”
“實在是今年雨水不足……種子都幹死了……”
他們伸長了胳膊去摳凍得梆硬的泥土裏的種子,那些在幹土地裏被風刮了大半年的種子,早已幹成了一枚空殼。
想讓這樣的空殼長出來一地飽滿的穗子?
“老天沒有降下恩賜啊……”
“你的老天是誰呀?”
有人這麽問他。
他不是稅務官,但卻站在稅務官的前麵。
那些王國的官員們都要對他低下高貴的腦袋,情真意切地喚他一句:“大人。”
於是“大人”又問了一遍:“我在問你話呢,你的老天是誰呀?你的主是誰?”
農戶顫抖了起來。
他的手在袖子裏擦了擦,有些局促不安地抬起頭來:“大人,這……”
“我不想再問第三遍。”
“說話!老羅爾!上官問你話都遮遮掩掩的,難不成你是想挨鞭子了?!”
“饒恕我,饒恕我!”
農戶立刻蜷縮成一團,用手抱住了腦袋,看來他早已習慣鞭子落在腦袋上的日子了。
“是長樂大人,是長樂——”
鞭子沒有落在他腦袋上,但是迎麵一腳將他踹得歪倒在地上。
於是他終於能抬起頭,看清問那話的人長了一副什麽模樣了。
再普通不過的長相,隻不過或許配上了那件深藍色的教士長袍——顯得格外高高在上。
那位“大人”用厭惡至極的眼神看著他。
“長樂。”
他眯起眼睛:“生活在十三島嶼聯邦的土地上,居然還信奉外神,那些苦難就是如此降臨在你的頭上的。”
“因為你們的不信,海神大人拒絕給這片土地帶來豐沛的水汽。”
“因為你們的不信,麥穗沒法如期從土地裏鑽出來。”
“全都是因為你們的不信,十三島嶼聯邦如今混亂成這個樣子。”
“如果書寫一本新的史冊,你叫什麽名字——哦,老羅布,你的名字將會作為罪犯列在第一頁,被你的後代永久唾棄!”
無知的農民嚇壞了!
他抖成一團,嘴裏隻是喊:“不,不是這樣的……”
可他沒辦法牙尖嘴利地反擊這位“大人”,才學不允許,地位的差距也不允許!
他隻好努力地搖著頭:“不,跟我沒關係……我隻是想活下去……”
長樂教幫了他們很多。
他們賒賬給那些買不起麥種的人,讓他們有能種下地的糧食,雖然到最後同樣是顆粒無收,但教會的人也沒催命一樣地去催收那些債款。
“天不下雨,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那些教士臉上的愁意不比農戶的少。
他們去外地調了一些煤炭過來,用稍低的價格賣給了一年顆粒無收的農戶,老羅布也買了一些——煤炭的品質不算好,但勝在價格便宜,他的妻兒不用凍死在今年的冬天了。
長樂教會的教士說,他的大兒子有衝勁,如果如果他願意,明年可以跟著教會的鐵匠鋪做學徒——鐵匠學徒,比他一輩子種地好太多了!
但這孩子不知足,偏偏想跟著教會的義學再讀兩年書,說是想考城裏的小吏。
嗨!
他天殺的老羅布居然也有孩子想當官!
老羅布和妻子罵了兒子一通卻也沒多說什麽,老兩口當晚在被窩裏抱頭痛哭。
長樂教幫了他們很多。
他們雖然沒讀過書,除了錢上的字外大字不識一個,可老羅布知道感恩,於是時常送些七零八碎的玩意兒去鎮上的長樂教修道院,和修道院裏的教士倒也算熟絡。
可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被盯上了。
那位海神教會的教士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他的目光裏盡是厭惡:“你曾經也是海神的信徒吧?你可知道背棄信仰一事在海神的教義中是最讓人深惡痛絕的罪惡!”
“饒過我饒過我……”
老羅布嚇壞了,他隻是打著哆嗦。
“按照海神教會的律法,你該被砍掉腦袋掛在城門上。”
教士在言語中施加了一些魔法,這足夠讓這個大字都不識的農戶嚇破膽。
“不過現在,有一個救贖自己的方式擺在你麵前。”
他蹲下來——和癱軟在地上的農戶比起來,這個姿勢同樣高高在上——語氣循循善誘: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做完這件事後,你的所有罪孽都一筆勾銷。你今年的稅務也不再繳納了,你祖上傳下來的房子和土地都保住了,一切皆大歡喜不是嗎?”
老羅布的腦袋在尖叫:太好了!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落到他身上!
可他的理性告訴他——這世界上的官老爺們沒有那麽好心,更何況是海神教會的官老爺們。
他抬起頭來,顫顫巍巍地、膽怯地問道:“您要我做什麽,大人?”
“非常簡單。”
“你隻需要去敲長樂教會修道院的門,隻要把門敲開了你的任務就結束了,就那麽簡單。”
老羅布的眸子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是無知,但不是愚蠢。
門敲開後,長樂教會的教士們會遇到什麽——這似乎不用多說了。
他劇烈地顫抖著:“我……不能……”
教士揮了揮手:“殺了他的兒子。”
“不,不,求您!我……”
……
“我做。”
“我做便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