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章 那一刹那的脆弱與傷心,讓看到人充滿了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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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爸打斷她,“他那腦子跟正常人一樣嗎?趕緊的,給我去食堂,找老張頭,看還有什麽能立刻吃的,給你哥送過去!看著他吃下去!快去!還有,你哥晚上吃飯隻吃一半的飯量,你去勸勸他。”
    王小小心裏把自己罵了無數遍。
    她怎麽就忘了她哥是個什麽樣的“寶貝”了呢!
    她一陣風似的跑到食堂後廚,讓炊事班長老張頭下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蔥花雞蛋麵,又拿了六個大饅頭,端著就往王漫的辦公室跑。
    她被攔住了,她進不去。
    隻能等他們去叫她哥出來。
    當她看到王漫果然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
    王小小把王漫拉到一邊:“哥!快,先吃點東西!”
    她把碗往他手上一放,語氣裏滿是焦急和愧疚。
    王漫抬起頭,看到是小小和那碗麵,眼神裏有些困惑,但還是認真地說:“小小,現在不是規定的用餐時間。而且,我今天已經攝入過早餐份額了。”
    王小小又氣又急,把筷子塞到他手裏:“那是我吃了!你沒吃!這是命令!我以少族長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把這碗麵吃了!這是新的指令,優先級最高!”
    王漫聽到“少族長命令”和“優先級最高”,愣了一下,似乎在重新處理指令。
    他看著小小焦急的臉,又看了看眼前冒著熱氣的麵條,腹中的饑餓感最終讓位於更高優先級的指令。
    “是。執行指令。”他接過筷子,低下頭,安靜地、迅速地開始吃麵。
    晚上為什麽她哥沒有吃飽飯?
    她哥是回家裏吃飯的,難道她哥怕糧食不夠,舍不得吃,省下來給她吃,怕她餓肚子?
    她家真的不窮呀!
    她家會熬骨油,家裏的油多;她會打獵,買肉日就是家裏加餐的日子,每周四五次肉,每人每餐最少半斤肉類;蔬菜要分給幾個叔叔伯伯,但是他們挖野菜自留地,菜也不缺,冬季隻要拿上家屬本,白菜蘿卜還算夠;糧食,她和小瑾都是二科學員,隻要付錢,她和小瑾口糧就有了,她食量大,大米飯吃不起,玉米窩窩頭管飽。
    他們家已經打敗了全國百分之九十五的家庭了。
    王小小在思考怎麽和她哥說家裏不窮,不許省吃儉用。
    王漫站了起來:“小小,我已經耽誤了15分鍾,我要回去工作了,我先走了。”
    王小小伸手拉住:“哥,我們聊聊你晚上為什麽沒有吃飽?”
    王漫斬釘截鐵說:“這個不是優先選擇,工作守則寫明了,認真工作,這個現在是最高準則。”說完頭也不回走進辦公室。
    王小小坐在地上,被她哥的話噎住了。
    十秒後,她站了起來,拍拍手,她也有天才,找小瑾,要他用她哥的邏輯打敗她哥。
    王小小去了食堂,看見丁爸用食指對她招招手,她又不是小狗~
    王小小走了過去:“丁爸,啥事?”
    丁爸吸了一口煙:“閨女呀,你要保證你哥的營養,他的工作繁忙,營養跟不上,壽命不長。”
    王小小:“丁爸,你叫我哥打了幾份工?”
    丁爸嘴角抽抽,這個正義豬豬太好用了,天生就是二科的人:“三不原則。”
    王小小滿頭黑線……
    如果不是被你們往死裏用,她哥怎麽會麵臨“壽命不長”的風險?
    “丁爸,下午五點,我哥下班後,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給加班。”
    丁爸:“這個不用你說,你哥的效率比你不知道高多少倍,早上7點到下午5點,中午讓他午睡一個小時。”
    這回輪到王小小嘴角抽抽,她能說什麽?這個時代以加班為榮,以為人民服務為榜樣,那就一起補身體。
    她能指責丁爸嗎?
    不能。
    丁爸私心全部給了她,幫她擋下了外麵的風雨。
    能指責她哥嗎?
    不能。
    她哥在二科是高興的,她哥眼睛都是亮的。
    王小小小聲說:“丁爸,幫我一個忙。”
    “說。”
    王小小:“我要粗糧做月餅,幫我宣傳宣傳,這樣既可以重口腹之欲,也要拿好處。”
    丁爸:“好吃嗎?能不能拿得出手?”
    王小小點頭說:“好吃,月餅的圖案符合政治正確。”
    “行,我今天去軍區宣傳部,我去幫你安排。”
    接了賀瑾,回家屬院,王小小來到大嬸們聊天的地方。
    王小小讓賀瑾先回家,自己則笑眯眯地湊到了家屬院那棵大銀杏樹下聊天的人堆裏。
    大嬸們正為即將到來的中秋節和月餅票發愁,供銷社的月餅年年就那麽幾樣,又硬又難吃。
    王小小自然地接上話茬:“劉奶奶,張嬸,聊月餅呢?我正想說這個呢。今年咱們自己做好了,比供銷社的好吃多了!”
    這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自己做?那得多費油多費糖啊!”葉嬸第一個搖頭。
    王小小臉上帶著點兒小得意,開始拋餌:“嬸子,不用那麽多金貴東西。暑假我不是去青雪高原我五伯家了嗎?我堂姐做的那個月餅才叫好吃!用的基本全是粗糧雜糧,細糧就要了兩斤糯米粉和一斤糯米粉,那味道,又香又健康!”
    劉奶奶將信將疑,但身子已經不自覺往前傾:“粗糧能做月餅?小小你可別唬我們。”
    王小小掰著手指頭數:“我哪能唬您呢!主要就是紅豆、紅薯,配上那點兒白麵和糯米粉,和麵的時候用點兒自家熬的豬油,又香又不膩。餡兒就是豆沙餡、紅薯泥,愛吃鹹的還能炒點肉鬆包進去。咱們明天調好餡,在這裏搭一個烤箱,這麽一烤,那味兒,絕了!”
    她描繪得繪聲繪色,關鍵是材料在這裏糧食局都能買到,不算稀罕,大嬸們的眼睛都亮了。
    劉奶奶馬上拉住她的手:“小小,都需要啥?你再說細點兒!”
    王小小就等著這句呢,立刻清晰地說道:“簡單!主要就是紅豆、紅薯、一斤白麵、半斤糯米粉。喜歡清淡少油少糖,紅豆紅薯本身就有鹽,油和糖各家看著放點兒就成。後天我就在家做,想一起學的,明天下午咱們就都帶著自己的材料過來,在我家院裏,一起和麵、調餡兒、包月餅,明天我砌的土烤箱,後天一起烤!”
    劉奶奶一拍大腿,“這法子好!自個兒準備材料,做著也放心。我明天下午準到!”
    “我也來!正好跟小小學學這手藝!”李嬸也笑著應和。
    “算我一個!我家那口子就愛吃點新鮮花樣。”趙阿姨也接了話。
    一時間,大嬸們熱情高漲,紛紛表示明天會自帶材料來參加這個“月餅學習班”。這不僅僅是為了吃一口月餅,更是枯燥生活裏一場令人期待的、充滿煙火氣的鄰裏聚會。
    王小小補充道:“軍官供應,明天不是可以領嗎?正好水果罐頭的水,正好是糖水,加到月餅裏,就不用額外加糖了,月餅還帶水果的清甜。”
    “對,小小腦子就是轉的快!”
    “本來我還想說,糖票我用完了,這下正好。”
    “小小,你回來真好,你不在這一個月,我們都想你呢!”
    王小小看著這一幕,心裏哈哈大笑,大家都缺物資,自己弄,每家最起碼可以每人吃一個月餅。
    她一個人弄月餅,太顯眼了,讓大家親身體驗,遵循時代精神的粗糧雜糧,通過不同的做法,也能變得非常美味。
    作為組織者,帶領家屬院的婦女們一起做好吃的,這是建立威信和良好關係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一個有用的人,明年風暴中不會被推出去。
    當她端著自家做的、用料紮實的粗糧月餅給她哥時,叫她哥帶去辦公室,上午和下午當點心,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說:“哥,這是鄰裏互助、共同勞動的成果,采用了最優的碳水化合物配比,是維持機體高效運轉的優質燃料。你必須吃完,這是為了維護社區和諧與個人健康狀態的最優選擇。”
    回到家裏,王小小吃完飯。
    王小小說:“花花,明天下午你和老師說,你要教家屬院的嬸子們做粗糧月餅,請假一天。”
    花花點點頭。
    紅紅:“老大,我也可以請假嗎?”
    “可以,記住說粗糧月餅。”
    麗麗:“老大姑姑,為什麽你說一定交代粗糧月餅?”
    軍軍嗤笑一聲:“笨死了,如果單說做月餅,會被有心人汙蔑為追求生活享受。但加上粗糧,那就變成了在革命化道路上改善生活的積極典範,政治上絕對安全,被鼓勵的行為。誰敢嗶嗶!!”
    麗麗拍著軍軍的腦袋:“你怎麽和我說話的,我是你姐。”
    軍軍:“我是七月一日出生的,我是這一輩的大哥。”
    麗麗:“滾,明明是十號生日,我是二號出生的。”
    王小小白了軍軍一眼,又看了麗麗一眼。
    王小小:“花花紅紅軍軍,你們去上課,麗麗你去縣裏的糧站買5斤糯米粉和3斤的麵粉,以及6斤紅豆4斤綠豆。”
    王小小和賀瑾又來到她辦公室,她要做月餅模具。
    “小瑾,月餅模具這樣的圖樣怎麽樣?”
    她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賀瑾看著她姐畫的畫,他看不懂:“姐,你的畫跟個鬼符,我看不懂,你說出來,”
    王小小:“怎麽可以看不懂?你看我的畫的五角星,再刻上‘八一’,咱們軍屬院做著也光榮;要是想省事兒,刻個 ‘豐’字,寓意豐收,也是頂好的!那些老式的花啊朵的,咱今年就不搞了,咱們也趕個革命化的新潮流!”
    賀瑾聽著連連點頭。
    賀瑾:“還是姐想得周到!咱們就刻五角星·八一和齒輪麥穗的!不過姐,我們用軍徽做月餅,會不會不同意。不如分開了,一個五角星,一個八一。”
    王小小:“小瑾,你說得對,就這麽辦。”
    王小小心裏微微一笑。這樣,從裏到外,她組織的這場月餅製作活動就都完美地符合了時代精神,任誰也挑不出半點錯處。
    有機床,再加上王小小也有六級工,做幾個木頭模具,小意思,換機床零件時間比做還久。
    賀瑾覺得他姐很神奇,畫的一塌糊塗,但是機床做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王小小又用車床打了幾個刀片,做了一個手動的攪拌機,這樣就可以做紅豆泥了。
    王小小又帶著賀瑾去山腳下,找了一些石頭,再那棵大銀杏樹下做了一個非常簡易的土烤箱。
    她做完以上的活才不到四點,對於她來說,有事情做比關在家裏舒服多了。
    家屬院婦女主任李阿姨都搬來了桌子。
    “小小,明天你和小瑾是陸軍家屬院的崽崽知道嗎?不是二科的學員,穿上你爹改裝給你的55式軍裝,明天有記者來拍照。”
    王小小眨眨眼:“李姨,看您說得,我本來就是陸軍的崽崽,我記住了,我裝我爹改裝的衣服。”
    “對了,李姨,通知家屬院紅豆今晚要泡上。”
    回到家裏,王小小找出所有改裝好的55式軍裝,小瑾隻要看見汙垢,就交給王小小,王小小把汙垢清洗幹淨。
    王小小和小瑾分別在東西廂房,翻箱倒櫃找布鞋,看著這些布鞋太新,深深吸了一口氣。
    王小小跟著賀瑾說:“小瑾,你把你和軍軍的布鞋穿上走幾步,我把鞋子做舊。”
    “好的。”賀瑾也知道穿皮鞋麻煩。
    要用砂皮紙打磨折舊的痕跡,再淋濃茶,這樣子鞋子是舊而不髒。
    她打獵,又會炮製皮,紅紅就用兔皮、豬皮做鞋子,所以他們的鞋子全部是皮革鞋,明天一家全部穿皮鞋,那就是找死了。
    王繼麗回來,看到姑姑,趁著王小小沒有注意,悄悄藏了東西。
    王小小麵癱臉:“王繼麗,把你藏的東西給我拿過來。”
    王繼麗磨磨蹭蹭,在王小小的注視下,把一隻小狼狗拿了出來。
    王小小睜大雙眼,把小狼狗提了起來,藍色的眼睛,耳朵呈三角形,嘴巴飽滿有力,前爪巨大,尾巴向下垂。
    “這個是狼狗吧!後山裏搞來,還是縣裏搞來?”
    王繼麗興奮的說:“老大姑姑,縣裏搞來的,你放心,山裏的狼崽崽我可不會搞來,這是要害死人的。”
    “你要養?”
    “嗯,我帶回老家。”
    王小小敲了敲桌子:“路上有人說,你就解釋說,家裏沒有人,唯一的叔爺爺在部隊當團長,給我一隻狼狗安生保護你的。”
    王繼麗:“老大姑姑,你太好了。”
    “這隻狼狗崽子不錯,好好養好好訓練,適合和你一起打獵。”
    王小小突然想起一件事,“小瑾,我們家的馴鹿呢?有一歲多了吧!有奶了吧?”
    賀瑾嘴角抽抽:“在隔壁,紅紅花花照顧,我們家的兩隻雞也在隔壁。”
    王繼麗:“老大姑姑,馴鹿不產奶,隻有生小馴鹿才有奶,”
    王小小:“我為什麽不知道?”
    “二爺爺講馴鹿的時候,你沒有來上課,你去找六叔爺爺浪了~”
    今天晚上的飯菜是她做的,一大盆酸菜肉片和涼拌野菜,以及一大盆的玉米窩窩頭。
    7個人圍在炕桌上,他們剛要吃
    王小小先發製人,把筷子往桌上一擱,發出輕輕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故意把丁首長三個字咬得很重,觀察著王漫的反應:“哥,不是我說你。丁首長今天可都找我談話了!”
    ,王漫抬起頭,清澈的眼睛裏透出一絲專注,對於來自上級的信息,他本能地重視。
    王小小板著臉,把“批評”的帽子先扣在自己頭上:“首長嚴肅地批評了我們家屬的工作沒做到位!說我們嚴重忽略了你的營養健康問題,這已經直接影響到了你的工作狀態和長期效率!這是對革命工作的不負責任!”
    王漫微微蹙眉,似乎在處理這條信息。對他而言,“影響工作”是比“損害健康”更嚴重、更具體的錯誤。
    王小小趁熱打鐵,語氣從“轉述批評”切換到“下達指令”:“所以,根據首長的指示精神,家裏現在定下一條新規矩,優先級為最高級,你必須保證每餐攝入足量食物,確保能量供給!這是維持你最佳工作狀態的硬性指標!”
    她盯著王漫的眼睛,用他最能理解的邏輯下達命令:“從這頓飯開始執行。我會監督。如果你的能量攝入持續不足,導致工作出錯或效率下降,那就是我作為家屬的失職,我會向丁首長請求給你減少工作量,直到你的身體指標恢複正常為止!”
    減少工作量 這五個字像一道精準的電流,瞬間擊穿了王漫。
    他的臉,血色褪去了一瞬,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那雙平日裏清澈見底的眼睛,此刻,漾開了一圈清晰可見的漣漪般的傷心,將他生命中最明亮的光源強行調暗。
    這抹傷心之色在他臉上,那一刹那的脆弱與傷心,讓看到人充滿了罪惡感。
    王漫低下頭,平靜語氣仿佛在宣讀一項關乎存亡的誓言:“明白。保證能量攝入,維持工作狀態。此條規矩已記錄,優先級確認。”
    王小小捂眼,她覺得她是壞人,沒看到軍軍、麗麗、紅紅、花花眼中都在指責她,嫌棄她說得太直接了,一點緩衝也不給正義豬豬。
    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有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