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別把真金當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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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香爐裏,最後一縷青煙嫋嫋散去。
    時間剛剛好。
    江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看向蕭山。
    蕭山盯著他,看了很久。
    那眼神複雜,但更多的卻是忌憚。
    許久,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銳士營,不要你。”
    江澈的瞳孔微微收縮。
    周圍的士兵也全都愣住了。
    完成了任務,甚至完成得如此漂亮,為什麽不要?
    蕭山緩緩走到江澈麵前,那股壓迫感再次襲來。
    他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
    “你的手段,很厲害,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從哪裏學來這些。”
    “我隻知道,我的人,不能交到你這種人手上。”
    “滾回噸兵營去吧。”
    江澈被這一幕逗樂了。
    那笑聲很輕,在死寂的校場上卻像一根針。
    可其他人卻都麵無表情看著他。
    那些銳士營的士兵,剛才還對他流露些許敬佩,此刻眼神裏隻剩茫然與同情。
    江澈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反而就這麽直愣愣地問道。
    “憑什麽!”
    三個字,擲地有聲,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這不是疑問,是質問。
    蕭山那張古銅色的臉,肌肉猛然繃緊。
    他沒想到,一個剛到這裏的無名小卒,竟敢當眾頂撞他。
    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裏,殺氣一閃而過。
    他腰間的佩刀,刀柄上的獸首仿佛活了過來,猙獰地對著江澈。
    校場上的氣壓驟然降低,連風都仿佛凝固。
    “就憑銳士營,是我說了算。”
    “這裏,容不下心術不正的人。”
    “心術不正?”
    江澈重複著這四個字,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著一股徹骨的寒。
    “我用了半柱香,撬開了你用一天一夜,用盡酷刑都問不出的情報,這叫心術不正?”
    他環視一圈那些神情各異的士兵。
    “我讓一個寧死不屈的敵人精神崩潰,主動招供,避免了更多無謂的犧牲,這叫心術不正?”
    江澈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還是說,在蕭山校尉你的眼裏,隻有用烙鐵燙,用鞭子抽,看著人血肉模糊,才叫軍人本色?才叫堂堂正正?”
    “你!”
    蕭山勃然大怒,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我怎麽了?”
    江澈迎著他能殺人的目光,不退反進。
    “我是在幫你,蕭校尉,幫你贏。”
    “可你害怕了,你害怕我,你在怕什麽!”
    江澈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他怕了?
    他蕭山,北境戰場上殺出來的銳士營統領,會怕一個新兵蛋子?
    荒謬!
    “你不是怕我。”
    江澈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神裏帶著一絲憐憫。
    “你怕自己被顛覆,怕失去權威。”
    蕭山的呼吸變得粗重,握著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江澈說的每一個字,狠狠砸在他最堅固的防線上。
    因為江澈說的是事實。
    “夠了!”
    蕭山厲聲喝斷:“一派胡言!來人,把他給我……”
    “住手!”
    來人一身玄色長袍,衣料樸素,沒有任何繁複的紋飾。
    他很年輕,麵容英武,眉宇間透著一股久居人上才能養成的睥睨之氣。
    江澈的目光與他對上了一瞬。
    僅僅一瞬,江澈就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後腦。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有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調整了站姿,進入了戒備狀態。
    變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前一秒還殺氣騰騰,要將江澈就地正法的蕭山。
    在看清來人後,整個人的氣勢轟然垮塌。
    他鬆開刀柄,猛地轉身,動作迅捷地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
    “參見二公子!”
    蕭山的聲音裏,再無半點校尉的威嚴。
    校場上所有銳士營的士兵,全都跟著單膝下跪。
    “參見二公子!”
    話音一落,整個校場,除了風聲,死一般寂靜。
    隻有江澈,還愣愣地站在原地。
    二公子?
    這個稱呼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江澈的思緒。
    朱高煦!
    那個在戰場上勇猛無雙,卻又野心勃勃,落得個被活活烹殺下場的漢王朱高煦!
    臥槽,居然是他?
    朱高煦沒有在乎其他人,反而一臉笑意的看著江澈這個敢跟百夫長叫板的新兵。
    “你就是那個,用一張嘴就撬開了硬骨頭的兵?”
    朱高煦回頭,瞥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蕭山。
    “蕭山,本公子記得,你的銳士營隻收精英,什麽時候開始,把這樣的人才往外推了?”
    蕭山把頭埋得更低,牙關緊咬。
    江澈心中念頭飛轉,保持著低頭的姿勢,恭敬回話。
    “回公子,小人江澈,不敢當。”
    他頓了頓,用一種恰到好處的語氣,既謙卑又帶著點不甘。
    “小人隻是僥幸而已。”
    “僥幸?”
    朱高煦笑了,笑聲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手段沒有僥幸與否,隻有管用和沒用。”
    聽到這話,江澈不可置否。
    他微微躬身,姿態謙卑,卻沒再多說一個字。
    朱高煦很滿意他的反應。
    “你以後跟著我。”
    不是商量,不是請求,是通知。
    校場上,所有跪著的士兵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的頭埋在臂彎裏,耳朵卻豎得老高。
    蕭山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摳進泥土裏。
    他無法理解!
    二公子何等人物,那絕對是戰將級別的人物!
    怎麽會看上一個隻會用些上不得台麵的陰詭伎倆的新兵?
    軍中,崇尚的是絕對的力量,是沙場上的悍不畏死!
    在蕭山看來,江澈就是個異類,。
    可現在,這個毒瘤,被二公子親自摘走了。
    江澈等的就是這句話!
    從見到朱高煦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言行舉止,都是在為這一刻鋪路。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向前一步,站到朱高煦身後偏左的位置。
    這是一個最標準的親衛站位。
    “小人遵命。”
    朱高煦眼底閃過一抹欣賞。
    聰明,而且懂分寸。
    他不再看任何人,邁步就走。
    江澈亦步亦趨地跟上,目不斜視。
    直到朱高煦和江澈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校場盡頭,他冰冷的聲音才飄了回來。
    “蕭山。”
    “末將在!”
    蕭山猛然抬頭,聲音嘶啞。
    “你的銳士營,是該好好整頓了。”
    朱高煦的腳步沒有停頓。
    “別什麽阿貓阿狗都往裏塞,也別把真金當石頭給扔了。”
    話音落下,人已遠去。
    蕭山的腦子仿佛炸開了一樣。
    他蕭山,銳士營統領,今天過後,將會成為全軍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