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死人的衣服,不吉利

字數:5278   加入書籤

A+A-


    夜色如墨,山風如刀。
    江澈伏在西側山壁的一塊巨岩後。
    身後的暗衛們,一個個屏息凝神,手中的神機弩已經上弦。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一個年輕的暗衛忍不住挪動了一下凍得發麻的腳,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江澈沒有回頭,但那暗衛卻渾身一僵,再也不敢動彈分毫。
    終於,遠處傳來了細碎的馬蹄聲。
    由遠及近,不急不緩。
    “來了。”
    江澈的瞳孔微微收縮。
    月光下,一隊二十餘人的騎隊緩緩進入了隘口。
    他們隊形散而不亂。
    江澈的目光掃過隊伍,最終停留在被簇擁在中心的那個人身上。
    那人騎著一匹神駿的黑馬,身形中等,臉上帶著風塵。
    但他的手始終搭在腰間的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兩側的山壁。
    這些人不是普通的信使護衛。
    他們是精銳。
    當整個隊伍完全進入隘口最狹窄的地段時,江澈抬起了左手。
    夜色中,他的手勢清晰無比。
    “放!”
    對麵的山壁上,周悍早已等得心焦,看到信號的瞬間,他眼中爆發出嗜血的光芒。
    “射!”
    一聲低吼。
    “嗡——!”
    八十具神機弩同時發出怒吼,那不是弓弦的震動聲,而是機括與鋼弦摩擦迸發出的、令人牙酸的轟鳴!
    仿佛一場突如其來的金屬風暴。
    密集的弩箭撕裂空氣,從天而降,覆蓋了整個官道!
    “敵襲!”
    信使頭領的嘶吼聲剛出口,就被暴雨般的箭矢徹底淹沒。
    血肉被洞穿的聲音連成一片。
    戰馬悲鳴著倒下,騎士被巨大的衝擊力從馬背上掀飛,身體被數根弩箭釘在地上,瞬間斃命。
    隻是一個照麵,信使隊伍的外圍護衛就被清掃一空,陣型徹底崩潰。
    那幾名高手反應極快,揮舞著兵器格擋,磕飛了大部分射向自己的弩箭。
    但神機弩的威力遠超他們想象,巨大的力道震得他們手臂發麻,虎口崩裂。
    混亂中,那信使頭領猛地一拍馬背,竟是想趁著弩箭齊射的間隙,強行衝出隘口!
    他賭江澈他們沒有第二輪齊射的時間。
    他賭對了。
    但也賭錯了。
    就在他催馬前衝的瞬間,另一側的山壁上,江澈已經帶著人衝了下來。
    “殺!”
    江澈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那信使頭領瞳孔驟縮,他萬萬沒想到,對麵竟然還有埋伏!
    他想勒馬變向,已經來不及了。
    江澈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一道殘影,人未至,刀光已至!
    一道雪亮的弧線劃破夜空。
    信使頭領隻來得及將佩刀橫在胸前。
    一聲脆響。
    他的佩刀應聲而斷,那道刀光沒有絲毫停滯,從他的脖頸一閃而過。
    一顆頭顱衝天而起。
    溫熱的血,噴灑在冰冷的官道上。
    江澈落地無聲,看也沒看那具無頭屍體,徑直走向前,在那人懷中摸索片刻。
    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火漆信筒。
    他掂了掂信筒,轉身下令。
    “周悍,帶人下來,清理戰場。”
    “所有屍體、馬匹,全部拖入山林深埋,血跡用土石掩蓋,不許留下一絲痕跡。”
    “快!”
    暗衛們立刻行動起來,整個過程安靜而高效。
    周悍帶人處理屍體時,江澈則拿著信筒走到一旁,借著月光檢查。
    火漆完好,上麵是東昌府兵備道的特殊印記。
    他沒有打開。
    他看著手下將那些信使的屍體剝得精光,目光落在那些還算完好的衣物上。
    “把他們身上沒破的衣服扒下來。”
    江澈的聲音不大,讓周圍的暗衛都愣了一下。
    一個暗衛遲疑道:“大人,這……死人的衣服,不吉利。”
    江澈瞥了他一眼。
    “我們的命,什麽時候輪到吉利來管了?”
    “扒下來,挑十幾件幹淨的,都換上。”
    暗衛們不再多言,迅速照辦。
    很快,十幾件帶著血腥味和屍體溫度的信使服被收集到一起。
    江澈扔掉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率先拿起一件換上。
    周悍湊了過來,看著變了裝束的江澈,壓低聲音問:“大人,我們這是要……”
    江澈將那枚信筒重新塞進懷裏,整理了一下衣領,淡淡開口。
    “他們不是要去東昌府送信嗎?”
    “我們替他們送。”
    山風吹過,十幾名暗衛已經換上了那些從屍體上剝下的信使服。
    江澈站在眾人麵前。
    他自己的衣領上還沾著一抹不屬於他的暗紅。
    “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東昌府兵備道的加急信使。”
    “路上遇到任何盤查,都由我來應付。”
    “記住你們現在的身份,你們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烈伏擊,僥幸逃生的護衛。”
    “最重要的一條,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開口說話。”
    “都聽明白了嗎?”
    眾人齊齊點頭,握著兵器的手又緊了幾分。
    這簡直是提著腦袋往刀口上撞。
    可下令的人是江澈,他們就必須執行。
    周悍快步走到江澈身邊,把他拉到一旁,粗壯的眉毛擰成一個疙瘩。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頭,這太險了!咱們連裏麵寫的什麽都不知道,萬一有什麽秘密的接頭暗號,一開口就得露餡!”
    江澈側過頭,沒有反駁,反而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周悍,你看城門口的衛兵,他們每天要檢查多少人?”
    周悍一愣,沒跟上他的思路,但還是老實回答。
    “人來人往,少說也有幾百上千號人吧。”
    江澈:“那他們會把每個人的底細都查個底朝天嗎?”
    “自然不會,最多查驗個路引,看看是不是通緝要犯。”
    “這就對了。”
    江澈拍了拍自己懷裏的信筒。
    “這東西,就是我們的路引,而且是最高等級的路引。”
    “守城的衛兵,兵備道衙門的官差,他們關心的不是信裏寫了什麽。”
    “那是他們上官要操心的事,他們隻關心一件事——這封信,是不是真的。”
    周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可萬一……”
    “沒有萬一。”
    江澈打斷了他。
    “這世上最牢固的騙局,就是用九分真話去掩蓋一分假話。”
    “我們的身份是假的,但我們信使這個角色,必須演得比真的還真。”
    “到時候你們隻需要在外麵等待,然後我會把裏麵的布防圖畫出來,到時候就由你差人回去,將這東西,遞交給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