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法哈德看著自己的領袖，年輕的眼睛裏是純粹的絕望，他抱著那台已經沉寂了十天的北鬥終端機：“我們……什麽都不做了嗎？”
    費薩爾緩緩轉過頭，看著這個一路跟隨自己的年輕人。
    他從法哈德的眼中，看到了不甘，看到了迷茫。
    費薩爾伸手拍了拍法哈德的肩膀。
    “做，當然要做。”
    他的聲音平靜下來。
    “我們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死也要死得像個站著的男人。”
    他拿過那台終端機，感受著它外殼冰冷的質感，又遞還給法哈德。
    “給他們發最後一條消息。”
    費薩爾看著遠處晃動的綠色鬼火，一字一句地說道：
    “內容很簡單，告訴他們，我們就要被徹底剿滅了。”
    他頓了頓，補上了最後一句：
    “還有，謝謝他們賣給我們的107火箭炮，很好用。我們用它幹掉了178個鷹醬士兵。”
    這不再是求援。
    這是一份臨終前的戰報。
    也是一句發泄般的嘲諷。
    你們穩坐釣魚台，眼看棋子就要被吃光，那就在最後時刻，告訴你們這枚棋子的價值。
    法哈德的手指顫抖著，在鍵盤上敲下了這段帶著血腥味的文字，然後按下了發送鍵。
    沒有任何期待。
    所有人都沉默地等待著末日的降臨。
    有的戰士開始檢查自己槍裏最後幾發子彈，眼神平靜。
    有的戰士從懷裏掏出家人的照片，用滿是汙垢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挲著。
    十分鍾，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就在費薩爾覺得敵人下一秒就要衝上來，決定帶著所有人衝出去時。
    嘀！
    一聲輕響。
    法哈德懷裏的北鬥終端機，屏幕，亮了。
    這一次，所有人都沒動，連頭都懶得抬。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係統自動發回的信息已收到回執罷了。
    毫無意義。
    隻有法哈德，這個把終端機看得比命還重的年輕人，像是條件反射一樣，低下頭，看了一眼屏幕。
    然後，他的身體僵住了。
    他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發生了十幾次變化。
    從麻木，到愕然，到無法理解，再到極致的荒謬。
    他猛地抬起頭，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隻是用手指著屏幕，死死地看著費薩爾。
    費薩爾皺了皺眉，心裏升起一絲不耐煩。
    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麽事情能讓他這副表情？
    他有些粗暴地一把奪過終端機。
    上麵的文字不多，依舊是自動翻譯過來的文字。
    費薩爾的視線掃了過去。
    【收到。沒想到局勢惡化如此迅速。】
    【你們的戰鬥意誌值得尊重。】
    【稍等。出於人道主義，我方嚐試與鷹醬方麵進行電話溝通，建議他們不要將事態擴大化，給予俘虜應有待遇。】
    費薩爾讀完了。
    他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三十秒。
    隨後。
    “哈……”不知道是笑還是嗆咳的聲音，從他喉嚨裏擠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
    費薩爾突然放聲大笑，笑得彎下了腰，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笑聲在這片死寂的絕地裏，顯得格外刺耳和癲狂。
    其他的戰士都被他嚇到了，以為他們的領袖在巨大的壓力下終於崩潰了。
    “首領……”
    費薩爾止住笑聲，把那台終端機狠狠砸在法哈德懷裏，他指著遠處已經不足五百米的鷹醬搜索隊，赤紅著雙眼對所有人吼道：
    “你們聽到了嗎！兔子，我們的朋友，他們要……要給鷹醬打電話！”
    “打一個電話！”
    “現在這個時候，敵人就在我們臉上！他們……要打一個電話！”
    這個時候，就是傳說中無敵的殲20機群出現在頭頂，都不一定能救下他們。
    一個電話？
    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好笑最地獄的笑話。
    這份所謂的人道主義關懷，比之前那份直白的拒絕，更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進了他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深沉無垠的絕望。
    費薩爾丟下最後一句話，再不去看那台終端機一眼。
    “檢查武器，準備做最後一搏！就算是死，也要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然而，就在費薩爾的話音剛剛落下的那一刻。
    整個世界，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
    那一直穩定向前推進的，由數百個幽綠色光點組成的搜索網，在同一時間，全部停了下來。
    前進的士兵，停下了腳步。
    正在攀爬岩石的士兵，僵在了半空中。
    正在操作無人機進行低空偵察的士兵，收回了機器。
    距離費薩爾他們最近的一個三人火力小組，那名鷹醬士兵已經將機槍架在了岩石上，槍口已經對準了他們所在的藏身地，手指幾乎就要扣動扳機。
    然後，他就這麽停住了。
    耳機裏傳來的命令，讓他的動作凝固。
    五分鍾過去了。
    世界一片寂靜。
    之前還在山穀裏回蕩的軍官嗬斥聲、士兵的戰術通報聲，全部消失了。
    隻有嗚咽的風聲。
    十分鍾過去了。
    夜空中，那十幾架盤旋著的黑鷹直升機與阿帕奇武裝直升機，沒有再降低高度，反而開始緩緩爬升，脫離交戰空域。
    又過了十分鍾。
    費薩爾用繳獲的夜視望遠鏡，看到了他此生最無法理解的一幕。
    那些之前還氣勢洶洶，如同獵犬一樣追擊他們的鷹醬士兵，開始……撤退了。
    他們非常有秩序地，以小隊為單位，互相掩護著，向後方，向他們建立的前線營地，一步一步地退去。
    不是佯動。
    不是陷阱。
    就是撤退。
    堅決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整個山脈的軍事壓力，突然從他們身上移開。
    費薩爾身邊的每一個戰士，都和他一樣，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如同身在夢中。
    怎麽回事？
    發生什麽了？
    法哈德，此刻正瞪大了眼睛，他緩緩低下頭，像是第一次認識一樣，看著自己懷裏那台終端機。
    他的嘴唇哆嗦著，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電……電話……”
    這個詞讓包括費薩斯在內的所有人，身體猛地一震！
    不可能！
    這個念頭瘋狂地在每個人腦海中呐喊。
    絕對不可能！
    隻用一通電話，就讓一支磨刀霍霍即將完成最終剿殺的鷹醬王牌部隊，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勝利，集體後撤？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
    這是怎樣的一通電話？
    電話的那頭，究竟傳遞了什麽樣的信息，才能讓目空一切的鷹醬，吞下馬上就要吃到嘴裏的肥肉，咽下被打死一百多個精銳士兵的屈辱，選擇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