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燈塔特有的柔和光線透過舷窗，將房間染上一層暖色。常黎睜開眼，神清氣爽。
    他偏過頭，看到那個代號4277的塵民女孩仍蜷縮在寬大的沙發上，像隻尋求安全感的小貓，呼吸均勻而綿長。
    那張帶著倔強的小臉上，此刻還殘留著一絲醉酒後的紅暈，嘴角微微翹著，似乎在做什麽美夢。在睡夢中，她卸下了一切防備，顯露出一種罕見的純真。
    【係統麵板已展開】
    【天龍號，修複進度：13％】
    【警告：地麵采集馬文小隊受到輕微幹擾，采集效率下降20％。】
    常黎點開了詳細報告。
    畫麵中，勤勤懇懇的機器人馬文正在作業，但周圍卻圍攏了幾隻形態醜陋的蛇狗。它們似乎對這個鋼鐵大家夥充滿了好奇，不敢上前攻擊，卻時不時地用頭或身體去頂一下、蹭一下。
    談不上損壞，但終歸是造成了幹擾。
    看來也得給地麵上的馬文配備一些的防禦力量了。
    常黎心想。至於修複進度，昨天那異常的漲幅看來確實是係統的“饋贈”，好事多來點，沒有也不強求。
    他起身洗漱完畢，走到沙發旁，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他輕輕推了推女孩的肩膀。
    “醒醒。”
    4277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茫然地睜開眼，眼中瞬間充滿了丁真迷茫的美。當看清是常黎後，那警惕又迅速化作了惶恐。
    她觸電般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手足無措地站著，視線落在自己躺過的地方，聲音帶著哭腔：“大…大人！對不起！我、我弄髒了您的沙發！請您責罰！”
    “行了，裝什麽呢？”常黎無語地開口。
    他看得清楚，女孩的眼中沒有一絲真正的害怕，那惶恐的表情，不過是長久以來為了避免責罰而刻在骨子裏的熟練表演。
    “裏麵有衛生間，快去清洗一下。”常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清洗…？”4277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洗澡？！”
    她下意識地抬起胳膊，輕輕嗅了嗅自己身上那混雜著汙垢和酒氣的味道，一張小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她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逃進了浴室。
    很快，裏麵便傳來了壓抑不住的、連連的驚呼聲。想必是熱水、沐浴露這些對她而言如夢似幻的東西，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4277去洗澡了，時間尚早，常黎也無事可做。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到巨大的舷窗前，俯瞰著下方翻湧的雲海。
    過了一會，門鈴響了。
    常黎開門，門口站著的正是佩妮。她今天換上了一身幹練的獵荒者作戰服，清爽的金色短發，整個人顯得活潑而英氣。
    “常黎先生，早上好！”
    她笑著打招呼，手裏還提著一個餐盒，“馬克隊長讓我來問問您，今天的地麵勘探任務，您有沒有興趣參加？”
    她一邊說，聽到了房間中有什麽動靜，不經意地朝房間裏瞥了一眼，隨即好奇地眨了眨眼。
    常黎不動聲色地側過身，擋住大部分視線，漫不經心地答道：“昨天在路上拾到一隻小野貓，吵得很。行，今天的行動帶我一個，我收拾一下就去找你們。”
    他已經預感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最經典的尷尬場麵，隻想盡快把佩妮打發走。
    可惜，事與願違。
    “哢噠。”
    一聲清脆的門鎖轉動聲響起。浴室的門被拉開一條縫，4277裹著一件明顯過大的浴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個濕漉漉的小腦袋。
    在水聲的幹擾下，她隻零星聽到外麵有人說話，聽不清細節，隻想問問常黎有沒有替換的衣服。
    她身上那套不是破洞就是油漬，洗完澡再穿上，那豈不是白洗了？要知道，作為塵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有下一次洗澡的機會。
    然後，她的視線與門口的佩妮撞在了一起。
    空氣，凝固了。
    佩妮的目光在裹著浴袍、頭發濕漉漉的4277和一臉麻木表情的常黎之間來回移動了數次。
    她那腦袋裏瞬間腦補出了一整部動作大戲。
    耳根迅速漲紅，她猛地後退一步，語無倫次地說道：“啊！那個……我、我什麽都沒看見！任務不急的！有一個小時準備時間，常黎先生您……您繼續忙！我先走了！”
    說罷，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轉身就跑。
    “砰！”
    房門被帶上，隔絕了門外那道慌不擇路的倩影。
    摩根啊，你的三大法則到底限製了什麽啊，這幫獵荒者私底下感覺沒少看啊。
    房間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常黎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一臉無辜的4277，感覺自己的名聲可能已經開始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常……常黎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
    4277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還保持著探出半個身子的姿勢，小臉煞白，仿佛闖下了彌天大禍。
    “我知道。”常黎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他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隨手取下一套尺碼最小的製服，扔給了還愣在原地的4277。
    “先穿上這個，總比裹著浴袍強。”
    4277下意識地接住那套質地精良的衣物，手指觸碰到柔滑布料的瞬間，像是被燙到一般微微顫抖。這……這是上民才能穿的衣服！
    “可是……大人，這太貴重了……我不能……”
    “一件衣服而已，別廢話。”
    常黎已經開始檢查自己的戰術裝備，語氣平淡得不帶一絲波瀾，“一個小時後我要出任務。
    你可以去給獵荒者幫忙，也可以去找自己的同伴，吃的在桌上，可以自己拿。”
    他的語氣就像在下達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指令，沒有多餘的情緒，卻讓4277感到一種莫名的、從未有過的安心。
    “是……是，常黎先生。”她不敢再多言，抱著衣服，再次鑽進了浴室。
    在他準備妥當後，4277也換好了衣服，扭捏地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雖然上民的製服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寬大，但那簡潔幹練的設計，配上她那張被熱水蒸得白裏透紅的幹淨小臉，讓她看起來不再是那個卑微膽怯的塵民，倒像個有些營養不良的普通小姑娘。
    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裏，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不敢抬頭看常黎。
    “我走了。”
    常黎沒有對她的新形象做出任何評價，隻是簡單地通知了一聲，便轉身打開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哢噠。”
    房門關閉，房間裏再次隻剩下4277一個人。她緩緩走到巨大的舷窗前，看著外麵無盡的、翻湧的雲海，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套嶄新的衣服，眼中充滿了迷茫與不真實感。
    ……
    另一邊，常黎來到了獵荒者的集結點。
    正如他所料，氣氛有點詭異。
    馬克、佩妮、艾麗卡等人已經在整備裝備，看到常黎過來，一個個都投來了複雜的目光。
    “常黎兄弟，早啊！”
    墨城第一個迎上來，爽朗地打了個招呼，但那眼神裏卻多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探究和……八卦？
    而艾麗卡等幾個年輕的獵荒者，則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想問又不敢問，拚命交換著眼色的古怪模樣。
    不用想也知道，佩妮肯定已經把她的驚天發現廣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