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文攻武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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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炅捏著所謂冰蠶衾的蠶絲被,沒有開口,寢宮內一陣沉默,隻有燭火跳動的光影,細雨敲打屋簷的輕響。
張介賓幾度欲言,最終還是沉默,這是國家大事,不是他可以幹預的。
昭武衛海軍打魚,在魚市上拋售魚獲,侵犯了太湖漁民兼水匪的切身利益,正好士紳對朱慈炅的皇民土地製非常不滿,於是勾結起來給了昭武衛海軍一次致命打擊,一個千戶全軍覆沒。
這是朱慈炅雖然沒有證據但已經完整勾勒出的事件真相,至於倭寇,倭寇純屬哄小孩。
朱慈炅對於這件事其實已經有了處理方案。他下掉蘇州知府,派馬士英上任,甚至武力震懾,希望通過政治手段緩慢解決蘇州的離心離德,維持政局的穩定,盡量保留蘇州的經濟繁榮。
此時,李若璉給了他一個激進的武力方案,掃平常熟。
哦,他們私下都叫恒熟了,這幫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單字不諱的,幾個叔祖怎麽沒改名?在細枝末節上尊重皇家,卻完全無視天子新六衛。
朱慈炅有點頭暈,閉上了雙眼,心中權衡,久久不決。
張介賓不敢插嘴,他隻用他青筋畢露的蒼老手掌悄悄握住朱慈炅稚嫩的小胖手。一是對小奶皇肩挑國家大事的憐憫鼓勵,一是希望無聲的述說讓小魔帝能對天下多些仁愛,降下的是雨露而非雷霆。
朱慈炅睜開眼,看了一下張介賓,老人的白須枯掌映入眼簾,讓朱慈炅心中一抽。
張介賓已經老了,朱慈炅與張介賓的相處時間其實不長,但是感情卻很深,至少朱慈炅在張介賓麵前很少作偽,甚至非常放鬆。老人也很真切的為他作想,他對朱慈炅是沒有任何索取或者交換的,他不是朝堂中人,對政治上也沒有任何期待,非常純粹。
兩個人如同祖孫,但再好再親近,孫子終是要送走祖父的。
朱慈炅與老人相處非常多,一直沒有留意到張介賓的衰老,此時看到他的枯掌,才突然驚覺,張介賓也老了。
朱慈炅的目光急忙轉向燭火,有些慌忙的掩飾心中的理智發現,仿佛不去想,張介賓就不會老似的。
他略微走神了下,便又開始思考大明的國事,卻不自覺的想到了生老病死。
大明也老了,甚至非常衰老,所以大明內在的肌理實際已經腐朽。
重啟也就意味著新生,而任何一個生命的出生都是帶著陣痛和鮮血的,自己有些想得過於美好了。
馬士英再能幹,也隻能解決一些表麵問題,深層次的問題,就不是常規手段能解決的。
文攻怎麽可能少得了武鬥?
“好!朕準了。就由成甫領軍,你們盡力協助。”
張介賓大驚,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朱慈炅。
朱慈炅反手握著他的手掌。
“士紳不好過,百姓能好過。”
汪起龍和溫如孔都有些激動。
“陛下,雷霄衛需要實戰。”
“陛下,成甫沒有獨立幹過仗。”
正準備順便營救解學熊的李若璉剛剛開口。
“陛下,解觀夫——”
聽到汪溫二人的話,慌忙住嘴,轉頭看著身邊兩人,瞬間緊張,趕緊為自己分辨。
“怎麽沒有獨立幹過,燕山我將萬軍。”
朱慈炅非常心煩,奶音尖利。
“統統滾出去!”
四將不爭了,悻悻拜退。
走出寢宮,張名振看著不太和諧的三人。
“還守門嗎?”
李若璉直接往外走。
“我先去準備動員了。”
寢宮內的朱慈炅閉目深呼吸一下。
“傳高宇順。”
吳良輔連忙跑出去,換王坤入內。
張介賓也跟著歎息。
“皇上,話雖如此,但兵災沒有不傷民的,還是谘詢下三位閣老吧?”
朱慈炅擠出笑容。
“不用,區區常熟,用不著勞煩他們。”
王坤剛進入寢宮就聽到朱慈炅對他說話。
“告訴錢士升,常熟知縣勒令致仕。蔣德璟有個弟弟叫蔣德瑗,目前在南都察院,讓他去領常熟縣令。另外,讓他選五十個宣令官,隨軍行動。”
昭武衛監軍太監高宇順很快到來。
朱慈炅冷臉發令。
“你要隨軍行動,擾民者不聽指揮者,直接斬了。常熟士紳,兩家例外,一個是錢謙益老家,一個是《通報》印書局的毛晉家。不奪財,但地都以和買的形式收了。”
屋簷下的雨聲瀝瀝,太監宮女都小心的動作,朱慈炅坐在床頭沉思,但很快就感覺到疲倦,又躺下睡了。
今天內閣中書還在開會,錢士升還單獨出門了一會。他挺忙,還不知道常熟的事,一個縣令調動在他眼裏也沒什麽重要的,至於宣令使,隨著隔離大營的解散,他正愁人多無法安置呢。
他直接下了手令,然後回去繼續討論陝民入朵顏的大事,他都沒有知會三個閣老一聲。
昭武衛的動員調動極其迅速,不是大明一般衛所可以比的。在內閣都沒有收到任何風吹草動的情況下,他們在午後就完成了集結。
隨著蓋有朱慈炅重啟短劍劍印的正式命令下達,李若璉和高宇順帶著一臉懵逼的蔣德瑗,領著水陸兩萬餘大軍直撲常熟。
千船競發,百舸爭流,昭武操江兩邊大旗下,一隊隊士兵沉默靜坐。年輕的士兵都不知道要幹什麽,反正全副武裝拉練又不是第一次了。
早上冒雨跑步後,新兵身體還有些疲倦,正好在船上休息。管上麵這些不幹人事的將官要幹什麽呢,總不可能把他們扔到長江裏喂魚,反正聽令就是了。
聽話表現好,堅持一年就可以領到二級兵餉,不聽話訓練摸魚就要被淘汰出昭武衛,該怎麽選還用說。
沒看見那些參加過薊北大戰北方老兵,他媽的都能在南京買房了。你他媽的連小旗都不是,不過是站得比我們標準,跑得比我們穩當,有個屁驕傲的。
而且打漁軍最近被收拾了,聽說好多人包括基層軍官都要開除,發配到工地扛石頭,這軍紀不是隨便說說,這軍餉不好掙的,這年頭能編入昭武衛都是祖墳冒青煙了。
沿江的商船看著軍爺們集體行動也沒有多想,戰爭離南京有點遠,他們也都以為是操江水師的正常訓練。
其實,常熟士紳也十分關注南京的反應的,隻不過他們的目光集中在朝堂,沒想過朝廷會動用軍隊。就算有一兩個聰明人,他們也反應不過來。
當天傍晚,昭武衛就在常熟登陸了。
第一艘船撞上了常熟的堤岸,出身江南衛所的新兵正仰頭喝著葫蘆裏的冷開水,剛剛咽下的幹餅實在不合江南新兵的胃口,喉嚨有些幹澀。船頭一撞,冷水灑了一臉,沁得魚鱗甲下身體打了個冷戰。
船頭領隊千戶的吼聲傳來,隻能收拾行裝跟著老兵跳下兵船,北方人就是不行,坐這麽一會船都受不了了。新兵趕緊上前扶著暈船的老兵,遞上裝水葫蘆。
暮色下看見水中倒影,整片河灣迅速布滿了冷冷的兵甲,高舉的長槍如林,蘆葦叢中驚起大批水鳥,振翅聲漸漸傳遠。
李若璉舉著手中明晃晃的重啟短劍,站在最前方。
“在這附近,我們昭武衛有五百同袍長眠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