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章、揚州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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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大明的揚州,風有點冷。
    揚州的稅入穩居全國前三,實際卻是全國第一,大明愛揚州遠勝蘇鬆。蘇鬆的稅入隻停留在紙麵,而揚州能真金白銀的進入國庫,黃立極有十分之一的底氣來自揚州。
    天啟八年,單單揚州鹽稅就達到一百五十萬兩,而全國不過二百萬兩。
    當然,這一年的鹽稅因為“楊砍頭”楊嗣昌在天津差點把長蘆砍沒,而兩淮得到了福王朱常洵朱三爺的皇家資本注水。
    大明在神仙小皇帝登基以後,已經有複興向好的趨勢了,但揚州的這個春節很冷。
    “這是皇家福康安出售的鹽!”一個操作秦腔的漢子把一個標準一斤鹽的紙包砸在了餐桌上,將滿桌的魚肉酒器震得嘩嘩做響。
    “我收到消息,元宵後,徽州那幫人也要銷售這種紙鹽。”
    酒桌上,全是老秦人。
    驚擾大家春節聚會的漢子叫劉子春,劉家兄弟的老二,涇陽人。召集聚會的老者叫梁從書,三原人。次席的老者叫張言和,也是涇陽人。
    這場宴會擺了整整十二桌,劉子春並不第一桌,第一桌坐的是他大哥劉純堂。這裏濟濟百人,全是陝西人。
    很難想象陝西人的餐桌是考究的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因為各級主官上報中樞的情況一般是草根樹皮,觀音土甚至人肉。
    當然,他們或許已經不能算陝西人了,很多人來到揚州後基本就沒有回過陝西。
    劉子春摔出紙鹽時,梁從書和張言和早就放下了酒杯,正在研究重啟兩通寶和重啟銀元。
    張言和在和梁從書低聲交流。
    “雙麵一體衝壓,確實仿不了。全大明也隻有南京能造,高牆深院,銃炮林立,守衛森嚴得很,靠近都要被抓去修幾天城牆,我下麵兩個夥計就遭了無妄之災。”
    梁從書撫摸著銀元的浮雕。
    “好東西啊。正旦聖諭說十年後禁止白銀流通,以後要全用這個了。可是這個東西那來的一兩,朝廷這是臉都不要了。”
    張言和點頭讚同。
    “這是劉大奸賊的主意,黃首輔也沒辦法的,國庫沒錢,他也隻能順手推舟。十年,十年後聖上就長大了,就該親政了,劉一燝就等著被砍頭吧。”
    兩個秦幫的領頭人正在腹誹大明閣老,劉子春在第二桌不知道聽到了什麽,炸了,一包鹽驚得滿堂禁聲。
    張言和對劉子春的無禮有些生氣,仰頭問他。
    “這鹽有什麽問題嗎?”
    劉子春冷著臉。
    “皇鹽,一枚大通寶一包,也就是十文,最偏遠地區不得超過二十文。”
    滿堂轟然,梁從書拿過鹽包,看著大明皇家鹽業幾個楷書和一個巨大的變體紅色鹽字,一陣愣神,小心打開,臉色更是大變,用食指沾了點放進口中,一臉便秘。
    “精鹽,這怎麽可能?”
    無數人起身,擠到了第一桌,看著那包所謂的紙鹽,集體失聲。
    張言和也抓了一把鹽在手心,臉色嚴肅。
    “哪裏可以買到這種鹽?”
    劉子春冷笑。
    “就在揚州,昭武衛的地盤上。”
    梁從書感覺到裘衣裹著的身體一陣冰涼。
    “朝廷是什麽意思?這鹽一出,誰買官鹽?”
    劉子春拔出腰間短刀,直接插到了秦幫兩位大佬麵前。
    “王之心的說法是,走私鹽的路,讓私鹽無路可走。三年後,天下再無官鹽私鹽之分,隻有皇鹽。”
    張言和冷笑一聲。
    “鹽引何在?稅綱何存?朝廷莫非自斷財路?”
    劉純堂起身拔掉短刀,盯著劉子春。
    “你想幹什麽?想害死全家嗎?昭武衛蕩平常熟隻用了一夜上,太湖上的人現在都不敢露麵,你比他們還有本事?咋咋呼呼的不長腦子嗎?”
    劉子春有些委屈。
    “哥!”
    “坐下。”劉純堂同樣厲喝,但又放緩語氣。“好好說。”
    “誰知道怎麽回事?”梁從書望向圍過來的眾人。
    一個剛剛和劉子春同桌的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他叫申廷宣,西安人。
    “梁老,張老。這是從皇家福康安買到的,正旦後才剛剛開售。
    是淮南鹽場的貨,負責人是內廷的王之心。據說,他們已經拿下長蘆的經營權,準備將天下鹽場收歸大明皇家鹽業。
    他們隻收重啟通寶和重啟銀元,零售同樣如此。要買此鹽,無需鹽引,也無需鹽稅,隻是需要日月商會的資格。”
    劉純堂看著申廷宣,
    “日月商會是要交稅,稅還多得很,每種商品的稅率都不一樣,更有用工法,加入日月商會,大家就毫無商業機密可言了。你拿出這包鹽是更想慫恿大家加入那個日月商會吧?”
    申廷宣搖搖頭。
    “日月商會的確有很多不便,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不用給各級官員上貢,他們也管不了日月商會。
    而且,日月商會依法納稅信譽良好就可以向兩大銀行貸款,海上的機會,我們秦商也就有了參與的資格。
    是的,加入商會,私鹽這塊肥肉肯定沒了。但大夥仔細看看揚州吧,徽商憑什麽能壓我們一頭,便是你們依為盟友的晉商,據我所知,他們也有人去南京了。”
    梁從書和張言和互相對視一眼,暗自搖頭。
    梁從書開口。
    “今日隻為宴聚,不談此事,諸位回座吧。昭聞請坐過來。”
    申廷宣還是很尊敬兩位前輩的,便拉了椅子在第一桌最末位加入,旁邊一人還給他倒酒。
    張言和還是很關心鹽業,秦商大部分都是吃“開中法”的紅利起家的。
    “你說的這個皇家鹽業和諸王的皇家投資公司是什麽關係?”
    申廷宣苦笑了下,張言和人脈深厚,和首輔、福王都有關係,但是很明顯,朝廷鹽政變化,他沒有收到風聲。
    “張老,我覺得沒有關係。淮北鹽場歸皇家公司,而淮南歸皇家鹽業,如果真有關係,何必多此一舉。”
    張言和點點頭。
    “也就是說,雖然都叫皇家,我們依附的這個皇家是親王們的皇家,而淮南這個是聖上的皇家?”
    申廷宣拱手低頭。
    “張老說得是。不過,後者更像是內廷打著聖上的名號辦的,王之心要歸曹化淳管。”
    張言和搖搖頭,
    “別找曹化淳了,我們這點小錢人家看不上,他是張太後的人,聖上都要給麵子的。精鹽賣這個價他們是怎麽做到的,昭聞有打聽到嗎?”
    申廷宣點頭。
    “曬鹽法,加上山西的煤。都是他們自己的產業,價格自然很低。聽鹽場老鹽工說,規模很大,成本平均下來非常低。昭武衛還直接用他們的鹽醃製鹹魚,齁得很。”
    梁從書皺著眉頭,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晉商去了南京是什麽意思?”
    申廷宣看了眼劉氏兄弟,笑道:
    “當然是加入日月商會,據說牽了金英的線,範永鬥還想見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