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遠鏡映殘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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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同胡貢民和多積禮南下的大明官員是錦衣衛指揮同知駱養性和新科進士、鴻臚寺主簿解學尹。
    駱養性把建奴當賊一樣防備,任何武器都不允許攜帶,任何人都不許見,甚至在船頭看風景都有限製,運河邊有城市不準看,有駐軍不準看,有村莊也不準看。
    一句話,本官為你們好,否則你們多半回不去。
    解學尹是新科進士,官職低微。不過他有個親哥哥叫解學龍,已經是戶部郎中了,身上還有從四品的兼官。
    他還有位族兄叫解學熊,昭武衛指揮,皇帝親衛大將。同鄉前輩中,平遼總理吳甡更是已經躋身帝國重臣了。
    解學尹在天啟八年進士中屬於墊底的存在,但他卻是正兒八經的京官,比外放的縣令們不知要少走多少彎路。
    南京已經沒有鴻臚寺了,估計北京最多撐過黃立極這一任,他們也要並入禮部。這種部門整合是解學尹這種年輕官員喜歡的,有背景不會被刷落,並到新部門一般都能高升。
    他雖然是文官,可惹不起駱養性,就算他覺得駱養性有些過份,有損大明天朝上國的大度風範,他也很明智的選擇了閉口不語。
    他哥哥解學龍正處在五品向四品邁進的關鍵時期,解學龍不顧遼東戰火危險,霜凍苦寒,親赴金州安民撫民,非常辛苦的。
    親弟弟要是拉了,整出一個同情親近東虜的風評出來,解學龍能氣吐血,然後絕對毫不猶豫跟他斷絕關係。
    當官也很難的。
    胡貢民甚至沒有見到他心心念念的揚州,書本裏的揚州,詩詞裏的揚州,漢人的文華勝地就跟他擦肩而過了。他也是漢人啊,有文化的漢人,誰心裏沒有個煙花三月,誰不想騎鶴?
    在龍江碼頭上岸後,雖然錦衣衛依然隔絕他們,但擋不住胡貢民和建奴們的視線了。
    旁邊船廠裏高大的西班牙蓋倫船,和大明正在仿造的船樓,給了他們極大震撼。
    這艘船西班牙人和大明已經談了兩年了,從年前談到年後,還沒有贖回去,大明這個帝國的部門實在太多了,效率簡直低下得令人發指。
    當然,大明官員的效率是和船廠工人手速相關連的,工人們如果手速快,估計他們也能快點贖回,而且絕對是煥然一新,就像它的名字“新西班牙公主”一樣,保證新,至少七成新。
    南京已經開始回暖,和北京區別非常大。
    南京街道幹淨得有些不像話,隨地吐痰都得罰款或者關一天,半夜起來打掃街道。
    經曆過封城的南京上下對這件事非常重視,畢竟這是當時快速任命的底層紅袖章們唯一還保有的權力,他們可不管你是誰,哪怕王孫公子都得找個人頂罪。
    南京的人口數量也多得嚇人,他們在北京時,畢竟是冬天,很多人都不出門的。
    南京工作機會多了,搶工作的人更多,一不留神就被人頂替了。不說外人,老南京人都有點不適應南京的節奏了,整個市井風氣,不知不覺中就開始改變了。
    巡街的警巡是精神的,小偷小摸是絕對會挨頓他們毒打的,甚至沿街叫賣都是不允許的,這幫缺德玩意會說你影響市容,必須去專門市場,可那裏進門就收一個小通寶啊。
    南京城裏除了警巡還有更精神的士兵,走路都是排成隊的。因為“黑白無常”是專門收拾警巡和士兵,他們在每個街道也有人。
    北京來的錦衣衛也對黑白無常很感興趣。
    “他們衣服怎麽這色兒?”
    “閉嘴,南鎮撫司,專管我們的,站直了。老子上次來,被他們抓起來關了一天黑屋。”
    不過黑白無常雖然牛,也是有眼力見的,這群人明顯是北京來的,領頭的駱養性雖然不認識,但身上那腰牌樣式明顯跟高大人同一型,官位太高了。
    南京人明顯對建奴更感興趣,建奴在看南京,南京也在看建奴。
    南京城中的一座私人莊園裏,一座三層樓台上,一個道裝老頭就站在窗戶邊,用望遠鏡偷窺建奴,連胡渣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東虜來了,牧齋,曄芝。”
    開口的人是這個莊園背後的主人孫慎行,前大明禮部尚書,本來他還想謀起複,結果小皇帝讓他講解《三朝要典》,苦膽汁都快給他嚇出來。
    京師傳來消息,萬曆鄭貴妃被萬曆兒子瑞王收拾了,三大案一日重現。現在的孫慎行心裏慌得一批,他歲數大了,但很怕當年舊事給家族留恨啊,這年月,士紳之家很難的。
    莊園的兩位常住客人是“常熟難民”錢謙益、孫朝肅。殺千刀的,他倆老家被偷了,莊園都改學校了,藏書樓都變免費圖書館了,地早被分完了。
    本來錢家開始沒有受影響,錢謙益還升官了,結果他非要辭官,那錢家一樣沒跑。小皇帝的狗腿子們報仇都不過夜的,錢謙益回常熟老家後才後悔得要死。
    仕林聲望他不能當飯吃啊,國家重臣才能保護家產啊。
    至於孫朝肅,他更過份,直接掛冠而去,瀟灑無比,把小皇帝的小胖臉打得啪啪的。朱慈炅生氣了,都不用他開口,下麵有的是人收拾孫家,他的家族一大半的人都發配去蛙島了。
    回到常熟的孫朝肅,舉目無親,家無四壁。他寄居在一個皇民份子的侄孫家裏,人家雖然窮點,但一家人天天開心得不得了,因為朝廷真的發魚。
    一到宣令官讀報時間,一家老小整整齊齊的,積極無比。更刺激的是,回來大事小情都還問孫朝肅。
    “叔爺,你是進士,見多識廣。你說這種紅薯是不是真的那麽好?我覺得種菜更劃算,南京那麽多人,都要吃菜,天天都有船來收菜的。”
    孫朝肅實在受不了常熟的國泰民安了,難民一樣溜到南京來了。
    “戰和之策,北京都拿不定主意,我這個失地流民,哪裏還有閑心關心這種國家大事。朝廷不是要安頓流民嗎?老夫現在也是流民,怎麽沒有人來分我三畝地?”
    孫朝肅一肚子怨懟,說是不關心國家大事,他怎麽知道北京拿不定主意的。
    錢謙益不想理會孫朝肅的自怨自艾,同病相憐太影響心情了,他歎了口氣。
    “多事之秋,和談其實是麵對現實。陛下太小,去年把使者烤了,終是太任性。今年他們能來南京,就是巨大的變化,陛下終是長了一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