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爭金決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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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炅低頭看著手中文稿,緩緩開口。
    “關於和西班牙人大帆船貿易,今年有了經驗教訓,明年可以早做準備了。侯卿所說的配額,朕認為可以多聽取商會成員的意見,早做研究。
    侯卿下來給朕上個詳細的奏章吧,關於分稅和貨幣調配也可以一起詳細說明。
    既然諸卿都認為這個數量的銀幣流入不會產生大的物價波動,朕姑且相信,但內閣和天工院也要拿出應對萬一情況的備案,廠衛也要隨時關注民間重要生活物資的物價。
    現在朕想知道,通寶和銀幣產出不足的問題,諸卿有何應對?天工院跟西班牙人商定的用重啟銀元結算又怎麽處理?”
    楊嗣昌冷睨吳宗達,傲然開口。
    “回陛下,臣的意思是,發行銀元券。天工院印書局日前已經開發出穩定的五色套印,銀元券防偽,臣認為可以實現。”
    吳宗達冷哼一聲。
    “已經有銀元虛重一兩,還要用紙墨掠民之財嗎?寶鈔傷民之事還要重演嗎?陛下,絕不可圖眼前之利而敗陛下聖譽。
    所謂銀券一出,必然天下沸沸,民間市井不受,工商軍士皆惶惶不安,臣恐所謂銀券不僅無用,還要傷銀元虛重。
    陛下,此絕非善法。非臣愚鈍,實紙鈔今已失人和,銀行初立天時亦不在,南京僅為留都亦無地利。券法非為天下之法,亦非救時之法。
    陛下,今年銀元不夠,臣建議就直接白銀交易,寧失一時之利,也不能損朝廷之信。”
    劉一燝和徐光啟臉色糾結難看,但其實他們都知道吳宗達說的是對的,但這一時之利是三億多兩啊,誰舍得?
    朱慈炅是和楊嗣昌聊過紙幣的,楊嗣昌認為朱慈炅是支持這銀元券的,底氣十足,毫不退讓。
    “兩行存折亦是一張紙,甚至無記名的存折發行還頗多,市井怎麽接受的?”
    吳宗達怒目圓睜。
    “無記名存折是市井接受嗎?那是方便行賄所用。普通百姓,誰用?你的銀元券又是給誰用?再說,那存折,你敢不兌銀元嗎?”
    兩個人火氣都出來了,尤其是吳宗達所說行賄所用,會議室內無數人倒吸口涼氣,這個,可以當著小皇帝的麵說嗎?
    楊嗣昌臉色有些發白,一時竟然有些失語。
    翰林真清流,時務或許過於理想化,但那一身正氣,簡直所向無敵,什麽閹黨東林,統統是禍|國殃民的真國蠹。
    這些人狠起來,是連自己都要插三刀的硬角色,朝中沒有人願意招惹他們,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通常這幫人都是被東林閹黨聯手打壓的對象,但是來宗道居然混成顧命大臣了,他們竟然有了一個過硬的靠山,儼然已經是朝中的一個山頭。
    一直沉默的楊一鵬終於開口了。
    “上於所言確實很有道理,銀元券或許能解決交易問題,但不能流通全國。陛下,兩位閣老,玉繩,上於,如果銀元券僅限於此次與西人交易如何?”
    劉一燝青眼朝天,好家夥,楊一鵬明顯是為楊嗣昌張目,還將所有人拉下水。
    周延儒這個時候是絕對不會說話的,但楊一鵬偏偏把他放在吳宗達之前,其實也暗含了打壓之意,提醒右侍郎的排序。
    徐光啟倒是認真想了下。
    “或許可行,隻要銀行承諾,一旦鑄幣完成就可以兌換銀幣,相信商人們是可以理解朝廷一時困難的。”
    楊一鵬連忙點頭。
    “這是當然,必須如此。”
    這下,楊嗣昌和吳宗達都不好說什麽了,都不滿意,但也隻能將就如此,朝堂之事不就是和稀泥,
    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即將塵埃落定之時,呂維祺弱弱的開口了。
    “陛下,各位大人,下官有……有奏。”
    除了朱慈炅眉目含笑充滿鼓勵,幾位大佬全皺著眉頭盯著他。
    朱慈炅對正氣值滿滿的吳宗達充滿怨念,因為這混蛋說話語氣太不把朱慈炅放眼裏了,跟來宗道簡直一個模子。
    來宗道是天啟臨終托孤的閣老重臣,你這東西打哪出來的?或許吳宗道其實是想展示他的正氣傲骨,但朱慈炅的小冊子裏詳細記錄了侍郎以上的官員背景。
    吳宗達是官宦世家出身,他叔父吳中行就是那個逮著張居正死懟的禦史,這種家族,看起來清廉無比,但實際呢?
    吳宗達一樣是大地主,常州推進皇民土地策時,吳宗達家裏光祭田就是一千八百多畝,還報到了禦前,吳宗達雖然大手一揮支持交地,可他自家的土地可沒多少。
    他侄兒跟秦商合夥搞鹽業,這個行業幹淨嗎?就算是正常的鹽業,他家的鹽引怎麽來的,跟吳宗達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另一個侄兒是絲商,他家的生絲生意裏還有吳宗達的幹股,說是侄兒孝順的,實際怎麽回事,誰不明白。
    吳宗達本人確實不搞行賄受賄,但是利益輸送那套不要太辣眼睛,隻是朱慈炅不計較這種小事罷了,真要一塵不染,大明就沒一個官員了。
    但他喵的,說話這麽大聲,就算你有理,也嚇到朕了。孔貞運這王八蛋,朕早說要講禮了,你給朕拖到現在還沒搞,看看,緋袍官員都這麽沒禮貌。
    看到呂維祺出來,朱慈炅暗喜,好樣的,懟死這幫蠅營狗苟的混蛋,朕給你點讚。
    “呂卿不用緊張,開會討論嘛,有話直說。”
    呂維祺快速整理思路,有了點自信,緩緩開口。
    “回陛下,臣想先講三事。
    臣妻舅在臣家裏幫閑,平時買菜,有一日他拿出一堆散幣讓臣給他換成通寶。哦,陛下,散幣就是曆代通寶。
    臣當時十分疑惑,追問之下,才知道,朝廷散幣換通寶,法定是兩文換一文,工部銀行和戶部銀行都是這麽換的,可是民間竟然是五文換兩文。
    南京城裏的人當然都到銀行換通寶,可是賣菜的鄉民不知道,他們手中的散幣不值錢了,竟然有人可以用重啟通寶漁利。
    臣驚訝無比,也為我重啟通寶的質量深感自豪,當時倒是沒有深想。
    第二件事是臣小兒,他在善和坊蒙學讀書,其同窗多為市井平民子弟。有一日,他跑到我書房哭著吵著要枚紅繩大通寶,掛脖子上。
    臣才知道他們蒙學的小孩,人人脖子上都掛枚重啟大通寶,說是有辟邪之效。大通寶是兌換貨幣,方便百姓使用,鑄造不多。
    可是在民間,它似乎另有價值,市井祭祀婚嫁,都以大通寶為佳。曆代大錢皆為民所棄,緣何此物似乎也有溢價,甚至成為童子壓勝錢,臣不得其解。
    第三件事是臣巡視工部銀行江寧支行時,遇到一位湖廣的糧商,他攜三千兩銀錠來南京換銀元。
    臣大為驚訝,工部銀行在承天府,江陵、襄陽、武昌、寶慶、衡陽、長沙、嶽州、施州、黃州已經成立了十家分行,再加上戶部銀行,據臣所知永順寶靖兩個宣慰司都已經有代換點。
    臣問他,為何不在湖廣本地換成存折,到南京再取用,這麽多銀子也不安全啊。
    他說,存折是方便,但他生意不大,利潤不高,異地存取有收費,百兩抽二,他三千兩要交六十兩,不劃算。
    臣問他為何又願意到南京存了,他說,南京有無記名的存折,這個就不用繳費了。
    而且,湖廣銀元早換沒了,那邊的銀錠還要算火耗估成色,他三千兩實際要變成二千八百兩,地方太黑了。銀元就沒有這麽多事,有多少就是多少。
    臣問他,你把這麽多銀子換成幾張紙不怕嗎?他說,陛下收了楚王那麽銀子,哪裏還看得上他這點小錢,他還說陛下是天上星宿、千古明君,絕對不會不認他的存折。
    吳侍郎剛剛說銀元虛重,但在地方,在民間,臣認為銀元是真重,每枚銀元上都附加有陛下之諾。從實際來看,無論大小通寶,還是銀元都已經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