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天子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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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炅抬起頭,看向陳子壯。
“集生你說。”
陳子壯拿出一疊文書,看了眼徐光啟和呂維祺,方才開口。
“啟稟陛下,天工院也注意到上海問題了,這主要是張玉笥的研究,我們做了一些補充。玉笥在主持新城,所以由我來稟報。我們曾將文書轉過內閣、工部和戶部,但都沒有回執。”
劉一燝緊握扶手,楊一鵬茶盞輕顫。天工院確實送了一份關於上海的文書,但他們每天都送文書,區區一個縣的事務,在他們眼裏根本不當回事。
陳子壯此舉當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天工院可以私下給朱慈炅說的,但陳子壯選擇當麵說,也是表明他不會背後中傷,隻是就事論事。
可就算如此,劉一燝和楊一鵬臉色也非常難看,說實話,背後中傷以他們的地位反而未必害怕,當麵打臉卻是如鯁在喉。
此事之後,陳子壯時代的天工院可能就要回到倪元璐時代了,話語權無形中上升,內閣壓不住,而陳子壯可沒有倪元璐的囂張,想要挖坑,很難。
天工院和內閣的權爭從成立那天起就存在,始作俑者其實是今日主持內閣的劉一燝,木工房首輔的外號可不是蓋的。
後來的倪元璐繼承了劉一燝的作風,但他的政治素質其實堪憂,很輕鬆就被人陰了,如今明升暗降,實際已經脫離決策中心了。
陳子壯給外人的印象一直是笨拙生澀的,卻也很招人喜歡的謙虛的年輕小夥。
不管主動被動,誰處在天工院的這個位置上,都會向內閣爭權,這本就是朱慈炅設置天工院的目的。
陳子壯發言時,王鐸、蔣德璟,那怕是新人孫三才都正襟危坐,神情嚴肅,仿佛默默站台,充分展示了天工院的一體屬性。
朱慈炅並未留意到會議室內氣氛的詭譎,在他看來,這正是天工院應盡之責。陳子壯的意思不過是內閣他們沒有對上海產生重視,沒見不在場的工部都提了一嘴。
他更感興趣的是事情本身。
陳子壯的聲音很穩定,主持了這麽久的天工院,多少也有點自信了。
“我們認為,鬆江府、上海縣對上海目前的治理是遲鈍和無效的,如果放任不管,上海可能會出現嚴重的問題。
第一,上海的工棚不合格,引入大量民工後,他們沒有任何防疫準備,而且上海的用水已經出現了嚴重短缺,很多民工甚至直接從黃浦江、吳淞江中取水飲用。
上海根本沒有建立南京、蘇州、揚州這樣的醫療應急體係,府縣對這些事是放任不管的。
第二,上海的確在建設工場商鋪,但他們完全沒有規劃,沒有地下排水管道,也沒有防潮堤壩,更沒有蒙學衙署。
自海瑞大人以浦代淞解決吳淞水患後,皇勳公司為使用水力又試圖在黃浦江上建立大壩,這必將使前功盡棄,不僅影響灌溉,也將給整個鬆江造成嚴重危險。
現在上海這些建設基本都是修建房屋,根本沒有任何道路橋梁規劃,混亂不堪。
在原先劃出的港口商業區,現在連建築材料都運不進去,還需要借舟繞行,周圍全是堵路的商鋪房屋,實在可笑之極。
第三,因陛下發布過征地補償,民房補償要高於土地補償,上海民間竟然出現了在耕地上建房的怪事,而朝廷無人管理。
還有人縱火燒房,但是背景深厚,上海冤死者已經有數十人。上海不僅人員聚集,罪犯也聚集。
天工院的意見是,朝中派出重臣,統籌管理,將上海納入中樞直轄。”
朱慈炅的小胖臉有些泛紅,小手握拳,許久不見的殺氣在禦階上凝固升騰。
陳子壯的稟報其實主要是地方施政的問題,大明哪個地方不是如此,朱慈炅已經習慣了。但陳子壯不經意間說出口的那句冤死者數十人,讓朱慈炅如同被踩了龍尾。
這種事,居然悄無聲息,他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他為什麽會駐蹕南京,不就是要拜托紫禁城的信息封鎖嗎?他為什麽那麽舍得給廠衛投錢,不就是要建立皇帝的信息渠道嗎?
朱慈炅冷笑一聲,拇指將炭筆按成兩截。
“誰的背景這麽深厚,連廠衛都不報?叫高文采、梁鳳鳴,李實、孫進馬上給朕滾過來。”
陳子壯嚇了一跳,一時不敢言語。
劉一燝和楊一鵬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有點後悔,這些事其實不用捅到皇帝麵前的,但他們之前沒有人在意。
劉一燝的白須抽動,這個時候,隻有他能發言了。徐光啟不知道什麽原因,竟然隱隱有些怕小皇帝,在小皇帝麵前完全沒有閣老的風骨。
“陛下息怒,此事不大,天工院的建議合理。如今南京治安穩定,顧秉謙主持的掃黃打黑成效頗大,陛下你看要不讓他去上海主持如何?”
朱慈炅做了一個深呼吸,白了劉一燝一眼。
“顧老爺子多大歲數了?劉先生想殺他嗎?”
劉一燝被噎了一下,但緩和氣氛比較重要,他也隻是隨口一說,不是真要陰顧老奸賊。
“不知陛下屬意何人?”
朱慈炅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王在晉吧。特命欽差,賜天子劍,準先斬後奏。沈王朱珵堯、工部侍郎吳淳夫為副。另外,著操江袁繼鹹、張名振聽令行事。”
會議室內一片安靜,這點事,居然動兵了,還先斬後奏。親王出馬,那就是親王勳貴的體麵也不會顧忌了。
第一次見到朱慈炅的呂維祺、陳以聞雙雙脊背發涼,果然雛龍也龍啊。
劉一燝清楚小皇帝憤怒的原因,王在晉其實有分寸的,不會大動幹戈,真正要出事的可能是廠衛。上海死了幾十人,小皇帝居然不知道,這個才是朱慈炅爆炸的原因。
但即便是他,也不好在這件事上發表意見。
劉一燝不能讓朱慈炅的怒火繼續燃燒,他微笑著看向新任的日月商會總會長,這個他多年前在內書堂講學時教的學生,鄭之惠。
恐怕除了劉一燝和鄭之惠本人,天下沒有什麽人知道兩人的關係了。劉一燝也不會想到當初聰明好學的小太監,今天居然能走上前台。
資曆果然是個好東西,不知不覺中就會有意外的人脈。
“鄭公公似乎也有事要稟報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