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代際鋒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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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旨意已下。王家楨主政陝西,梅之渙主政天汗部,孫傳庭主政鄖陽。具體內容,一會估計天工院就會送過來,黃中五也在,都不需要再送北京了。”
    孫承宗坐在書案之後,神情冷漠,語氣平淡的開口。七梁冠放在案上,幾分文書零散的擺放,右側筆架擺放整齊,還未開墨。
    徐光啟捧著王廷垣送上的茶杯,隨口接話。
    “人選既然陛下已經定好了,我們還能做什麽?稚繩叫我們來,是還有什麽事嗎?”
    孫承宗有些怒其不爭,但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看向劉一燝。
    劉一燝靠在椅背上,左手敲擊扶手。
    “鄖陽定了?”
    孫承宗從散亂文書中推出兩張紙。
    “這是皇店司剛送來的,先期兩座水泥場,一座沙石場。這水泥就是新城修路的那種新材吧?”
    劉一燝沒有接文書,微微搖頭。
    “應該是黃中五幫陛下下的決心,諂媚短視!無妨,鄖陽不是什麽好地方,陛下遲早會明白的,不過杭州的計劃肯定耽誤了。
    商會現在是你在管,你怎麽沒有把那些商人的意見送給陛下?陛下一直對他們的意見還算重視,其實是應該能說清楚的。”
    孫承宗愣了一下,商人的意見?孫閣老就從來沒有考慮這點。
    況且他孫承宗在商會的口碑不提也罷,見到他到商會,商會的狗都要躲起來,他怎麽弄商會的意見。這劉季晦也是墮落了,依靠商人治國,還言之鑿鑿,這群|奸商能有什麽好主意。
    孫承宗跟這兩個人簡直說不通,索性直言。
    “你們沒有發現,六科已經沒有了嗎?陛下的旨意一旦發出就無法更改。”
    劉一燝和徐光啟都詫異的看著孫承宗,你從陝西回到中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從歐羅巴回來的呢。
    這多稀奇的事,小皇帝從燕山回來就開始言出法隨了,大家早就該心知肚明了才是。再說我們都是老頭子了,小皇帝又還小沒有親政,這事跟我們這代人似乎關係也不大啊。
    兩個人看傻子的表情差點把孫承宗整自閉,他瞪著兩人,怒道。
    “朝廷綱紀都不要了嗎?”
    劉一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哪朝哪代的綱紀?太祖時這樣,成祖時也基本這樣,我們陛下雖然小,卻已經控甲五十萬,這天下當然是他說了算。你不聽,好啊,我們陛下已經說了,他要再舉太祖義旗。”
    孫承宗感覺整個人都碎掉了,這天下治理怎麽可以依靠四歲娃娃,內閣一直有資格否決聖旨的,重啟朝怎麽能沒有這個了呢?
    徐光啟也開口了。
    “陛下直接插手人事任命似乎也不多,好像就一個蘇州知府。其他都是從推薦中選擇的,我聽王覺斯說,王家楨他們其實也是天工院推薦的。
    對了,還有一個文震孟算是直接任命的吧,哈哈!”
    劉一燝和徐光啟都是一臉輕鬆,讓孫承宗開始懷疑自己了,他低頭沉默。
    提到文震孟自然想起他的前任王永光,卻聽劉一燝開口。
    “說起來,王有孚已經關了一年多了吧,陛下的氣應該消了吧?昨天遇到王明初,他還問我,能不能找個陛下開心的時候求赦王有孚呢。”
    徐光啟搖搖頭。
    “不好弄。王永光之罪是陛下第一次朝會,他就當廷駁斥陛下。稚繩當時也在的,那殺氣騰騰的,隻差動刀子了。
    聽說陛下連王莽都說出來了,季晦你別幫這個幫,他王在晉又不是見不到陛下。說起來,孔胤植還關著呢,營救孔胤植都比王永光機會大。”
    兩位閣老話題直接跑偏,孫承宗頓覺無語,臉色掛了一層冰霜。他突然感覺,南京和小皇帝的內閣都讓他陌生和不適應。
    “既然如此,老夫無事了。”
    劉一燝回到自己的值房,見到自己小兒子劉斯埱正在搬書櫃裏的書冊,李東陽的《大明會典》散落在地板上,他愣了一下。
    “你搬這個幹嘛,老夫就算將這間值房讓給黃中五,他也未必會用,就算他用,他稀罕這些書嗎?你長點腦子行不行。”
    “哦!”劉斯埱連忙轉身整理好地上的書冊,又搬了回去,這看得劉一燝火冒三丈。
    “你既然搬出來了,做做樣子也行啊,費力折騰又搬回去幹嘛?”
    劉斯埱這下嚇呆了,左右都不是,縮著手無辜的小眼神看著劉一燝。
    劉一燝歎了口氣,將自己扔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突然“噗”的一聲又吐了出來。
    “冷了!你傻站著幹什麽?”
    劉斯埱連忙搶過老爹的茶碗,準備去沏碗新茶,慌亂中一個趔趄,差點摔一跤。看得劉一燝直搖頭。
    “給你媽慣的,看看你能能做啥?”
    折騰了會,終於喝到自己心滿意足的“九真養生茶”了,但臉色依然難看,沒有他在孫承宗值房內的從容。
    “給你二哥和三伯去信,杭州別去了。”
    劉斯埱一臉不解之色。
    “為什麽?”
    劉一燝怒火升騰,但眼神瞟過門口有官員路過身影,又強行壓下。
    “沒有為什麽。去趟天工院,讓孫百雅下值後到家裏來一趟。”
    劉斯埱沒有動,再傻也看出老爹狀態不對了,聲如蚊鳴。
    “百雅兄不在天工院,他今天去劉家港了,聽說是護航船隊回來了,好多得到消息的商人也跑去太倉了。”
    劉一燝看著小兒子,久久沒有開口。就算他尊為閣老,這個世界依然有很多事不為他掌控,甚至許多他都不知道前路的方向,這種感覺讓他非常挫敗。
    劉一燝跟自家兒子劍拔弩張的同一時間,黃立極父子卻在潞王別府父慈子孝。
    老黃轉著圈的打量著黃藻蘋。
    “嗯,瘦了,也黑了,看來你在南京有所長進。”
    黃藻蘋十分討好的扶著黃立極躺坐在潞王的梨花木太師椅上,這裏是潞王別府的一個小花園,栽種的都是名貴花木。
    “父親,昨天我到碼頭去接你了的,但是你被宮裏的馬車直接接走了。兒子一大早就去會同館,聽到溫侍郎說,才知道父親你住在這。”
    黃立極眯著眼拍了拍他的手。
    “你爹這輩子啊已經許給朝廷了,不到致仕那天,你想見我都難了。”
    黃藻蘋快速抽回手,有點要被打手心的深刻生理記憶。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不妥,又連忙給黃立極按摩肩背。
    “之貢和之貽今天都沒有上學,他們都在家裏等著見爺爺呢。我讓翠娘一早便準備家宴,父親今日休沐,能否前往一聚?”
    黃立極歎了口氣,指了指身後書房。
    “沒見書房裏那堆文書資料啊,說是休沐,小皇帝依然給了你爹差事的。你下午把他們接過來吧,兩個娃娃是上的國立蒙學吧,聽說教了什麽常識和數學,成績怎麽樣?”
    “之貽不錯,他們班春試拿了第一。”
    “老大呢?”
    “比較調皮,仗著爹的名頭有些不服蒙學管束。”
    “打!老夫年輕時忙著科舉和仕途對你們兩兄弟就是打少了,現在想打都沒力氣了。
    你要舍不得打,老夫就給他們山長去封貼子,給我狠狠的打,打壞了也不要緊,老夫就當沒這個狗屁長孫。”
    黃藻蘋嚇了一跳,差點以為是要打他,但他還是舔著臉開口。
    “兒子覺得,父親還是把兒子調回北京吧。你老將之貢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比較好,蒙學什麽水平,怎麽能跟爹比,耽誤了將來考不上進士的。”
    黃立極眯著的眼睛豁然睜開。
    “跪下!”
    黃藻蘋臉色大變,父慈子孝的氛圍一下凝固,趕緊低頭跪下。黃立極看了又看,終於還是沒有動手。
    “你不知道,他們這一代人,以後沒有科舉了,前途就在蒙學那幾本書裏,那書也是能學到真本事的。
    至於你,老夫聽說工部也要派員去鄖陽,你也給老子去鑽鑽山溝吧。多鍛煉一下,將來老子要是不在了,或許你還能勝任一個工部主事,可以吊著黃家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