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永寧之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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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鴻訓雖然出身翰林,沒有啥時務經驗,但在翰林院帶他的人可是劉一燝、楊景瑜、來宗道。可以說他沒有軍事經驗,但他的政治敏感性可一點不低。
    陳士章比他早一科,但光品級劉鴻訓就大他兩級,能留在中樞,無論南北都是人精。陳士章這段話的內容太多了,都不是劉鴻訓可以回答的。
    首先涉及的問題就是吏部,吏部尚書謝陞是當初內閣提交名單時最不被看好,本來是陪跑,沒想到被朱慈炅圈中。
    謝陞在北京壓不住他的侍郎成基命,在南京更被錢士升鵲巢鳩占,可以說是這些年來最弱勢的天官。
    那怕是如今身敗名裂的文震孟,背後也有東林支持。至今仍然關在詔獄的王永光,在四川這邊更是有一票人想救他出來,其實王永光敢硬頂小皇帝,就可以知道他的實力。
    而謝陞,無論中樞還是地方現在都有一股反對他的勢力,可以說他德不配位,這裏麵有謝陞的問題,也有人想上位的問題。
    接替謝陞的人選,最佳肯定是錢士升,但錢士升絕對是不願意離開皇帝身邊的,因為他要謀求直接入閣。這就給了很多人機會,劉鴻訓也在被提名之列。
    但是,劉鴻訓不是傻子,朝廷天官位置真的可以百官自己就私相授受嗎?
    這個位置,黃立極都定不了,地方官員隻看到黃立極和劉一燝一北一南權勢滔天,隻有在朱慈炅身邊呆過的劉鴻訓才知道,陛下雖小,但權力已經是實權了。
    搞謝陞或許不難,但惹火上身更容易,劉鴻訓絕對不敢趟這趟渾水的。可他也根本無法跟陳士章說起,交淺如何言深,陳士章到底是誰的人他都不知道,所以隻能裝聽不懂。
    至於陳士章想要錢,劉鴻訓也聽懂了。隻要有錢,他就能有政績,隻要他有政績,將來就可以是你劉少司馬的支持者。
    是的,南京兵部很有錢,比北京還富,但這些錢跟以前不一樣,它就是一個數字。想讓南京撥錢來修重慶,陳士章也是真敢想,南大司馬王在晉也許能做到,但你區區一個知府值得嗎?
    奢崇明當初對重慶的破壞的確巨大,哪怕過了這麽多年,劉鴻訓依然可以看到街頭突兀的豁口,石牆裏補的泥土,竹竿捆在一起做的頂梁柱。
    但劉鴻訓隻敢在報告裏提一嘴,絕對不敢同意撥款的,到了他這個位置不犯錯比啥都重要,這個話頭他也隻能裝聽不懂。
    前兩件事,陳士章都屬於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再說。他最後提到的要和朱燮元同罪,他喵的就是標準的政治冒險了。
    他想要製造“法不責眾”聲勢,為朱燮元開脫,其中算計至少有兩層樓那麽高。他都不問問朱燮元本人的意思,朱燮元敢不敢這麽做,原本還有救,但這樣一搞,死定了。
    別以為陳士章仗義,他不敢當著禦史這麽說,隻是私下跟劉鴻訓單獨說,首鼠兩端的小人姿態不要太明顯。
    劉鴻訓更不敢“幫”他了,官品也是人品,劉鴻訓可不是什麽官場小花貓,輕易就被他感動。他最好的處理,依然是聽不懂,你真要同罪,自己上書去。
    恰好此時,劉鴻訓和陳士章踏入蹇義故居書房,此時蹇義後人插話。
    “少司馬不如留一份墨寶吧?”
    劉鴻訓要在蹇家寄居兩日,給錢太俗,正好留字。這個劉鴻訓可不差,欣然揮毫:
    《寓蹇忠定公舊邸感懷》
    苔痕侵壁鎖重垣,五朝冠劍跡猶存。
    曾調鼎鼐化冰炭,終守圭璋避覆翻。
    階下竹虛容露冷,梁間巢空任雨喧。
    至今人說蹇公智,未改青山兩麵痕。
    陳士章嘴角微抽,避覆翻是劉鴻訓不會參與政治傾軋的表態,好一個“竹虛容冷,巢空任雨”。陳士章隻能做考據派,不能做索隱派了。
    當即鼓掌:
    “少司馬好詩,必與蹇公同傳史書。這字也好,根根見骨啊!”
    劉鴻訓微微一笑,擺擺手。
    “獻醜了,蹇兄莫要嫌棄才是。”
    那個“青山兩麵痕”讓蹇家人有些不舒服,但也說不出來,這是可以一句多解的,理不清算諷還是讚。
    曆經洪武至宣德五朝而不倒的蹇義,在建文和燕王,漢王與太子之間幾度中立,不知道算一時人傑,還是兩麵三刀。
    但不管怎麽說劉鴻訓也是翰林清貴,當朝高官。他擠出笑容,拱手行禮。
    “哪裏,要多謝少司馬。”
    既然劉鴻訓已經以詩明誌,陳士章自然也就不好過多打攪了。不過,文字留痕,劉鴻訓終是留下了破綻,蹇義是曆四朝還是曆五朝可有說法,當然英宗繼位他才死,也可以算六朝。
    劉鴻訓也不太在乎蹇家的感受,國初的官宦世家,此時早已經凋零,一個大家族中連個秀才都沒有,簡直就是某些人眼中的肥羊。
    劉鴻訓留書,也是一種間接保護。蹇家費盡心思邀請他入住,不就是這個心思。
    劉鴻訓在書房中單獨呆了一會就讓人備轎出城,直奔崇王暫住的一處當地富豪莊園,反正崇王喜歡有錢人,根本不在乎文化底蘊,他住得舒服就行。
    朱由樻在泡澡,這個莊園裏有處泳池,還是引的山溪活水,這個天氣,真有點奢侈了。太監直接把劉鴻訓引到泳池。
    朱由樻在水中安置了一把躺椅,正好在樹蔭下。他光著屁股,半截身體泡在水中,舒服的躺著,旁邊竟然還有一個從南京帶著的玻璃杯,這個朱家子孫也根本不怕溶於水。
    “哦,劉大人來了,下來洗澡。”
    劉鴻訓有些無語,這個會不會有些煞風景?崇王護衛都在,雖然沒有穿飛魚服,但劉鴻訓知道他們都是錦衣衛,倒是沒有外人。
    劉鴻訓擦了擦額頭汗水,又看了看已經濕透貼身的錦袍,正好土豪家裏也給劉大人送來一把躺椅,劉鴻訓最終忍不住誘惑,決定和崇王坦誠相見。
    “王爺,川中形勢可能有些複雜——”
    崇王擺擺手打斷。
    “這個我不管,我也不懂。如何處理,劉大人肯定比本王妥當。有什麽需要孤出麵,你盡管開口。
    孤是來做啥的孤清楚,襄王叔爺千叮嚀萬囑咐的,放心,孤絕對配合。需要動兵嗎?天汗部的騎兵已經進川了,王公公那裏陛下有手令的。”
    劉鴻訓連忙勸住。
    “哪裏哪裏,不需要,沒有到哪一步。就是些官場風向罷了,可能會有些動蕩。”
    崇王頓時不感興趣。
    “那你們慢慢鬥,跟孤沒有關係的。孤雖然跟你一路,你可別害孤,你們那官場風向挺嚇人的,別扯到孤頭上。”
    此時太監給劉鴻訓端來一杯陳皮糖冰水。崇王連忙中止官場風向的話題。
    “嚐嚐,孤剛剛發明的,這個劉財主家裏居然有冰。對了,聽說你曾給瑞王做過長史,瑞王的皇家糕點規模頗巨啊,這個很賺錢吧?”
    劉鴻訓發現自己過來就是個錯誤,崇王不傻,人家才不卷入政治紛爭呢。劉鴻訓終於發現,有些事需要自己做主了,頭上已經沒人可以扛了。
    他喝了一口水,笑道:
    “嗯,酸甜冰,不錯。不過這東西可能比不上皇家糕點,在南直可能有人買,但隻能夏天賣,做不大的。”
    朱由樻的目光可不在冰水。
    “皇家集團在廣東有好幾家製糖廠,靠的是種甘蔗,這個利潤非常可觀,西洋人都要。這重慶也熱啊,劉大人你學識淵博,你說,重慶是不是也能種甘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