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永寧之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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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王在重慶呆了五天,從第三天開始就已經不是在調查,誰說出差就一定是公事呢。但崇王還是待不下去了,一肚子火氣的往成都去了,走的是水驛,操江水師就是幹這個的。
崇王生氣是因為重慶府的工部銀行,他們竟然膽敢不貸款給崇王,這讓崇王對銀行怨念叢生,指示長史張至發,回南京後要給銀行寫一車彈章。
大明銀行一開始就不是服務機構,掛個工部的名頭就真他媽的當自己是官老爺了,拿著雞毛當令箭。什麽叫要求,要求這個詞就是要飯和求人,啥時候要求成規則了?
崇王爺已經決定回南京,要搞個督政院銀行出來,天下就兩家銀行,他們根本沒有競爭對手,人浮於事,都他媽的吃白飯的。
皇家銀行監管,監管個雞毛,還得督政院出手,把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好好改改,你們他媽的就是一個商鋪,別搞得高大上成國家機構了。
崇王在四川的破船上一路罵罵咧咧,也不知道從哪撿的瓦片雜物一個勁的往江水裏扔。
他的太監現在全是司禮監派出的臨時工,又不跟他一輩子,護衛也全是錦衣衛,看起來威風,毛用沒有。他沒有王府世襲武官了,朱慈炅這個小兔崽子把王府武力全沒收了。
他實在沒主意了,隻能給小舅子寫信籌錢。你要弄不到十萬來,孤就帶一個營的四川娘們回南京,看你姐怎麽收拾你。
劉鴻訓無所謂,他也不急,他也在重慶周邊小小調研了下,發現此時的四川是個巨大的爛攤子。小皇帝竟然要在進藏的同時,還想收拾洞吾,朝中大佬竟然還都同意,劉鴻訓有點懵了。
戰爭傷害都沒有撫平,又開新戰場,窮兵黷武這四個字沒有敢跟小皇帝說嗎?如果說之前的戰爭隻停留在書本,停留在想象,劉鴻訓此時才真正對戰爭有些看法。
首先就是徭役,徭役不隻傷害的是民力,對生產的傷害更是深遠。朱燮元能夠圍著奢崇明、安邦彥搞消耗戰,或許士兵沒有傷亡多少,但這些服勞役的民夫,傷害非同小可。
很多家庭本來好好的,勉強能夠度日,但連續不斷的徭役下來,家裏的頂梁柱不死也垮了,許多家庭竟然靠女人當家。而朝廷根本不會考慮這些人的付出。
再有就是糧食,四川本來是產糧大省,但這裏的糧價竟然遠超南直,餓死人的傳說比比皆是。朱慈炅是調了有糧進川,但其中消耗就有一半。
此時的三峽,就是個鬼門關啊。
發展江運,說得好聽。川中物產,隻有高價值的絲綢能夠出川,因為高價值不在乎損耗,蜀錦技藝比江南還高一點,真正得利反而不如人家工坊連天。
劉鴻訓把張至發,楊文嶽都叫到了自己船上,旁邊還有紅袖添香,煮茶搖扇。
“劉閣老的信到了,四川實行五總製。我任總督,田仰任總理,對鵠(張至發字)任總監,惠世揚任大法官,總指揮還有些爭議,內閣提議侯良柱,但陛下想用秦良玉。”
張至發一驚。
“少司馬,這麽說我不回南京了?”
劉鴻訓將新收小妾沏好的川茶,遞到張至發麵前。
“田仰可能還要看金川的結果,你嘛,幾乎確定。”
張至發小心掩茶碗,表示感謝。
“這個事出發前可是沒有半點風聲,我剛把家人從北京接到南京。”
劉鴻訓麵帶微笑,又給楊文嶽遞茶,姿態優雅。
“其實從朱燮元出事,你們就應該感覺到西南生變。不過,五總製,我也有些意外,五總製下,布政使司和巡撫衙門都合並在總理製下。
我雖是總督,但也真不熟悉這個五總製,以後共事,還需要對鵠多多幫襯才是。惠抑我(惠世揚字),對鵠熟悉嗎,你們可曾都在都察院共事,他是孫閣老起複到大理院的。”
張至發低頭認真研究茶湯。這個劉鴻訓好生厲害,聖旨還沒有下,什麽安排他都一清二楚了。五總製從平遼開始,其實大家都在研究,沒有什麽不熟悉。
這是個互相製衡的製度,唯一能挑戰總督的就是總理,但自己連田仰見都沒見過,就被劉鴻訓拉攏了,還要連帶惠世揚,那以後田仰也製不住劉鴻訓了。
自己科場雖然比劉鴻訓早幾科,但背景真就不如人家,翰林出身,如今已經少司馬了,此人絕對是有入閣之姿的。
拉攏就有拉攏的價值,自己敢拒絕嗎?自己有資格拒絕嗎?說不定這次莫名升職就是人家的手筆,自己沒背景好拿捏,順手提攜一下山東同鄉吧。
張至發臉色瞬間轉為討好。
“惠抑我是有些自命清高的,我跟他關係不遠不近,不過這個人不會被首輔卡嗎?他當年得罪閹黨可不淺,被魏閹親自搞掉的。”
劉鴻訓自己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依然微笑。
“世道變了,沒有什麽閹黨東林了,要是還抱著老黃曆,沒有什麽好果子吃的。首輔乃國相,自然是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
自命清高好啊,執掌法司就是要清正廉明,我倒巴不得來個海瑞呢。不過,四川現在需要的,恐怕不止是清官,更需要能吏啊。”
張至發哈哈一笑。
“少司馬不就是能吏嗎?對鵠以後惟少司馬馬首是瞻就可以了。說實話,我們督政院就是個養老衙門,根本沒啥用。”
劉鴻訓擺擺手。
“對鵠可別這麽說,我還是第一次出京呢。封疆大吏,說得好聽,眼下四川這局麵,換誰來都難啊。鬥望,我給閣老回信可就把你帶上了哦?”
楊文嶽連忙拱手微笑。
“全憑部堂安排。”
劉鴻訓白了他一眼。
“什麽部堂,又沒說升我官。不過鬥望,我找你過來,不光為了此事。你在天工院,你感覺陛下的洞吾戰略,有沒有可能中止?你也看到了,四川現在可是民生凋敝啊。”
楊文嶽立即坐正。
“在天工院,陛下提出了一個詞叫戰爭經濟。就是說,以戰爭來促進西部開發。比如說,為了後勤補給,我們就要大麵積修路。比如兵器,我們就要發展鐵器坊。
天工院還有很多這方麵的研討,總之就是要戰事一起,百業興旺。就是這個投資有點頭痛,陛下說要向西南投入過千萬銀元,天工院爭議非常大。”
劉鴻訓和張至發齊齊變色,都有點目瞪口呆。劉鴻訓握茶杯的手有點發抖,胡須微顫。
“也就是說,陛下開戰的目的不是開戰,而是以戰爭借口,投資西南。”
楊文嶽搖頭。
“挺複雜的,開戰要做的事情很多,還有土司問題,以南濟北,戰爭移民等很多方麵。我主要做的是戰爭攻略這塊,主要是打通小西洋入海口。
不過洞吾那邊我沒去過,一切都無從談起。我本來以為讓我加入調查團是為了了解西南地理形勢,先做好知己方麵的工作,規劃好補給路線。”
張至發點點頭。
“要打仗,這方麵的確要先準備。不過鬥望說的千萬投入,真的假的?”
楊文嶽苦笑。
“真的。陛下說過,要一舉解決西南錢荒,當西南土司能掙大明的通寶後,他們就沒有了時不時鬧鬧的經濟基礎。
經濟流通可以讓西南真正成為一家人,聯係加深後也就無所謂什麽改土歸流了。不過,天工院爭議的是,大規模貨幣投入,必然影響西南物價,可能更傷西南百業。
所以現在還是在討論中,沒有定下了。不過,我看陛下的心思很強,因為他說洞吾至少能養活百萬流民。”
劉鴻訓從小妾手中接過茶壺,給自己添滿茶水,又如飲酒一飲而盡。楊文嶽的這個消息,讓他所有的準備工作都近乎報廢,因為顛覆了他的治理理念。
西南大開發,興百工,打開小西洋入海通道。將四川發展成第二個南直,麵積倒是差不多,可是四川有這個潛力嗎?
陛下,你的野心是不是太大,臣等跟不上啊!
千萬銀幣,要擊碎土司的經濟自治,鋪設帝國對西南的道路掌控,更有漢夷人口置換的血淚工程。
船行江上,岸邊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川江號子。
“路難走哦!兄弟夥些嗎加把勁哦,身背纖啊,腳蹬泥,號子嘛高聲吼哦!吼哦!”
